“冷长老,这宝衣袈裟在第几层?” “六层!”冷词和孙病微二人脚步如飞,风也似的一路向上。白鹿寺的这座供养塔内部每层都是一座佛堂,有的供佛门法器;有的则供舍利匣或是经书。这第六层的佛堂供奉的就是寺庙高僧的宝衣袈裟,三面佛台上站立着面目表情的金身佛像,袈裟就披挂在它们身上。 “你有察觉到异常吗?”冷词问道。 “没有,”孙病微抽出古璜,白色玉剑温润平和,并无异样,“不排除是供养塔庄严宝相,佛气浓重,遮蔽了邪物,对方挑在此地,或是有备而来。” 冷词“啧”了一声,不再说话。以二人的速度,登上六层弹指一瞬。二人一眼便见到行元大师父靠在东侧的佛台前,气息萎靡,断断续续地在对两位师弟说些什么,一旁侍奉的几个小和尚呜呜啼哭。 冷词一个箭步跨到行元大师身边,一探脉搏,心中一冷,出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严厉,杀机四射。 “阿弥陀佛,”行悟师父慢声道,“冷施主,供养塔乃我寺清净地,请不要在此动杀念。” 冷词眼睛一瞪,刚想说什么,手便被行元大师握住了。他低头一看,行元大师亦朝他摇了摇头。行元大师面色苍白,眼白泛黑,眉心处有一道深深的黑纹,模样和十月的钱少桦大同小异。 孙病微抬头向上看,袈裟已经披在了佛像上面,而行元身上还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也就是说行元大师是在还没来得及换上衣服的情况下中毒的。 “这么短的时间是怎么……”忽地,他身后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孙病微守着楼梯,这是唯一的出口。他一剑甩出,剑尖稳稳地停留在赶来的护法僧喉咙上。 “孙长老……”护法僧看到了一双令人战栗的眼睛。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孙病微一愣,赶紧收起剑与护法僧道歉,“我太紧张了!” “孙施主,请不要再这里动刀动剑!”行悟再次要求道。 冷词眉头紧皱,甚是不喜行悟的态度,厉声道:“行悟师父,还请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贫僧来说吧,”行智大师双手合十道,拦下了欲要开口的师弟。他指向行元大师金身佛像前的小香炉,整个袈裟堂的香炉只有这一只尚未插香,行智道:“当时贫僧师兄弟三人已归还袈裟,正要上香,哪知师兄刚点燃手中的香就倒下了。行悟反应快,立马掐灭了香头,开窗通风,幸免于难。回过神来,发现师兄已是中了剧毒。贫僧观其症状,却是见所未见,是以不敢盲目动药,便派人去请住持师兄去了……” “那香呢?”冷词伸手要道,行智大师从袖中摸出三支半残的佛香。冷词看了一眼,丢给孙病微,继续问行智道:“香是谁给的?二位大师的香没问题么?”行智眼神一移,冷词也跟着看去,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地举起手,“是小僧……” “同祝不可能会做这事,”行智大师摇摇头,“贫僧师弟二人点起后都没有问题,同祝也是从库房佛台下拿出来的香,大家都看着,他不可能做手脚。” “佛台下面?”冷词掀起布帘,孙病微也凑过来看。台下果然有一箱箱的佛门用具,看样子是方便来供养塔的和尚拿取使用。“那万一是他提前给香下毒呢?”冷词一步一步地逼近同祝小和尚,质问道:“给香的顺序是按照行悟大师、行智大师、行元大师的顺序来的吧?他完全可以把那株有毒的香留在最后给行元大师。” “冷施主!”行悟大师闪身拦在二人之间,反问道:“冷施主,如果真如你这么说,那同祝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就不知道了!等我问过他再说!”冷词伸手一探,抓向那个小和尚。 “你!”行悟大师脸色铁青,他完全没想到这冷词居然敢在白鹿寺重地胡闹,当即怒目喝道:“也好,素闻乾清道法深妙,今日讨教讨教!” 袈裟佛堂气氛剑拔弩张,孙病微及时地按住了冷词肩膀,制止道:“冷长老,不是他!” 冷词闻言双眼一眯,回头看定孙病微,“那是谁?” 孙病微随手一甩,点燃了行元大师的香。 “你疯了?!”冷词眼睛一瞪,扬手就要打掉孙病微手里的香。 孙病微摇头道,“你看,行智大师说行元大师一点起香就倒下了,但我们现在还好好的,这香的确没问题,行元大师中毒另有原因。” 冷词眉头一挑,杀气渐伏,逼音成线道:“如果不是香的问题,在这种环境下,能够下毒的只有……”孙病微不动声色,问行智大师道:“大师,袈裟是你们亲自披挂上去的,还是弟子代劳?” “是弟子做的,这些也是他们的修行课业。”行智大师答道。 “那请问——”孙病微又看到那几个小和尚,“方才是谁替行元大师披挂袈裟的?” “是同心。”有人答道,“他是行元大师父的徒弟。” “他人呢?” “同心的话,刚才出来向我们报告的就是他,我让他去叫方丈师父了。”一个护法僧道。 行智大师面色一动,“他说主持师兄肯定有办法,就跑出去了。如果时间正对,这会儿方丈师兄也该来了才是。” 一听此话,冷词目光再度凌厉起来。孙病微问道:“从行元大师中毒到我们上来这期间,就他一人出去了是吗?——就是他了。”说罢,孙病微向冷词点了点头,一个闪身跃出了窗外,消失在寺庙的阁檐之间。 冷词在窗边站了稍许,便听到行元大师微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一步走回行元身旁,俯身下去。尽管他不愿承认,但节气的毒的确不知该如何解,而中毒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惨死。 “大师,您有何吩咐?” 行元大师一把抓住了冷词的手,用力之大,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将死之人。他的嘴巴开合,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来:“颜……颜仙……乐……” 颜仙乐? 冷词目露疑惑,行元大师瞪大了眼睛,似是还想再说话。冷词就这样抱着行元的身体默默等着,直到他呼吸渐息,胸膛渐平,最终不再有任何起伏都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来。 …… 行元死后,白鹿寺闭寺三天,举寺念经送行,尸首火化后,遗有一枚舍利,供于供养塔内。而那个节气jian细同心,孙病微也没能抓住。他选在这一天暗杀行元大师,必定也是出于能够在散会时混入成百上千的香客之中离开白鹿寺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