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片锋利的尖角反射着阳光,在西尧和赵三两人之间荡漾出一圈七色光环。 鲜血点点滴滴坠在赵三脚上,慢慢地滑落在地上,渗入泥土之中。赵三忽然如猎豹般窜动起来,手中的玻璃片刺碎了那道彩虹,带着尖锐声响瞬间就让这梦幻般场景支离破碎。 他,悍勇无畏,以无比的决绝刺向西尧。 没有一丝风,赵三的身体却像是漩涡一样,把地上的尘灰卷积起来,如荒野上的龙卷,撕扯咆哮。 西尧抿着嘴角,一粒粒细小的沙子在他脸上拂过,急促如雨点。他一下动了,动得比风中的沙粒还要迅速,眨眼间就失去了身影。 赵三却不曾被着风沙迷乱了眼神,他手臂一挑,玻璃条在西尧身边险险刺过,刀锋般的刃角割破了他漆黑的道袍。 赵三一击刺空,身体戛然一顿,巨大的惯性使玻璃条前端碎裂出一道道细纹。赵三横臂一切,手上像握着一柄巨刃,舞动着绚烂的刀光,匹练般斩向西尧的脖颈。 树叶如同被鞭子狠狠地抽打,纷乱飞舞。西尧嗅着空气中草木清新的味道,身子晃动几下,脚下却仿佛没有移动半步,手臂一展,那粗布包袱直直地点在玻璃条上。 碎,如瀑布砸下的水珠,一片片细碎的玻璃闪着缤纷光彩,蝴蝶般纷飞在赵三眼前。 西尧一击便震碎了玻璃,不带一丝雕琢之气,手中包袱仿佛早已停在那里,注定会将它如冰雪消融在空中。 赵三握着半截残破的玻璃,从西尧的颈缘边划过,割破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玻璃还在炸裂,一串串夏虫般窸窸窣窣律动的声音在赵三手中奏响,几片尖角刺破了他的掌心,峥嵘地从古铜色的肌肤上探出了头,鲜血润滑着伤口,让赵三一阵麻木。 玻璃似一粒粒钻石,跌落在尘埃里。 西尧在一地琉璃霞光中转过身,青草在他踏过的脚印里慢慢挺直腰,随风轻轻摇摆。 赵三紧握拳头,掌心里的尖刺像獠牙般从他指骨上凸现,一拳噬向西尧后心。赵十七的亡魂在世界另一面向赵三呐喊:杀了他!我才能安心!才能安息!只有杀了他,你才是我的哥哥! 赵三的眼眸上蒙了一层泪,狰狞的表情似乎在向弟弟证明自己决心,他将肌rou压缩到极致,积攒全身力量喷涌出这一拳,连拳风都没有,只有最纯粹的力量。 西尧忽然跌坐在地上,两只小腿盘起来,就像是平日里静心修炼一样,佛陀般地静坐。只有手中的那只长包袱直直探出,标枪般地抵在赵三腋窝下。 只是这轻轻一下,赵三便像泥塑一般,不能再动弹分毫。拳头上那股大力无处倾泻,肌rou忽然如筛糠乱抖,那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来,已是脱了臼。 西尧淡淡地说道:“你回去问问别人,或许能明白赵十七的死因。在我手下,还没有死人……” 包袱一点一点慢慢地从赵三腋窝下抽回,他按住肩膀,使劲揉动几下,“喀拉”一声便复原了关节。 “不是你杀的?”赵三凝视着西尧的脸,手臂传来的颤栗让他声音也有些发抖。 西尧一如往昔的淡然,“我与赵康利一战即将开始,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谎言都毫无用处。信与不信,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水到渠成的因果关系。赵十七的手臂的确是我斩断的,但是要他命的绝对不是我的剑。” 赵三脸上肌rou如水纹般波动,一个不敢去想的念头在他神经中挣扎几下,便被狠狠地甩出脑子,大声道:“但你终究伤了赵十七,无论最后的果是什么,其因都在你这里,你逃脱不了干系!” “随你……”西尧用包袱撑起身子,将一颗颗碎玻璃踩进草皮中,细细地拨弄草茎,“好好的长吧,明天这个时候,天就要变了……” 赵三将手臂贴在胸前,瘦小的身躯挡住西尧前进的路,大声叫道:“把你的手臂留下!” 刚才交手之时,虽然没有正面对西尧对决,赵三也已经明白自己和他不在一条平行线上。西尧轻描淡写的将赵三一拳化解,连同他的信心也一同击落在深渊里。 赵三心里少了许多底气,但是依然无畏! 他鼓起胸膛,一脚踢向西尧腰间。西尧脚下轻轻一迈,身子已经错开两步,让赵三一脚踏在空处。他手上一翻,那长长的粗布包袱又敲击在赵三脚踝上。 “梆”,如同古刹檀香中的木鱼声,赵三的一条腿也软了下来。 那是一种像冰封一般的痛,赵三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血脉随着那声轻响也郁结起来,心脏以极不规律地方式乱跳,“咚——咚咚咚——咚咚——”,赵三无比惊恐,这是什么招式?这是什么武器? 赵三暴吼一声:“留下你的手臂!”把自己身子撞向西尧,剩下能活动的一手一脚也进行着致命的攻击。 但是,连他本人都知道根本没有用处。在西尧面前,赵三的实力和他的身高相等,都和西尧相差了一大截,就像是一个孩子刚刚学会一招半式,就想把师傅打倒在地,结果只会是被师傅揍得更惨。 西尧将包袱立在手中,迎着赵三的脸,狠狠抽击过去。 “啪”,漫天的血珠似盛开枝头的梨花,在树叶草丛上愤怒地绽放。赵三像只沙包一样被粗布包袱打出去老远,半边脸颊都塌陷下来,几颗牙齿滚落在地上,鼻孔一股一股喷涌着血沫,眼神都涣散了。 粗布上染着血,包袱的一角也有点松脱,露出来里面鲜艳夺目的桃红色。 西尧把包袱一圈一圈重新缠裹,就像是抚弄自己心爱的玩具,动作轻柔细腻。西尧慢慢地走到赵三身边,扶住他的脖颈,说道:“我对你出手,只是想告诉你,我如果要杀赵十七的话,根本就不用斩断他的手臂,扭断他脖子就可以了。” 赵三迷离的眼神摇晃在西尧包袱上,口鼻里还不停地冒着血。 西尧抓着包袱,轻轻地放在后背上,捋捋马尾,说道:“这里面的武器,叫做夭夭……” ******************************************* 老嘎咬着一只山核桃,那是尖子塞进他嘴里的。 不这样做的话,老嘎恐怕能把自己的舌头咬烂,因为他的牙齿已经不听使唤地拼命撞击在一起。尖子抢到了阿鬼的人头,自然要找人给铁手送去,他思前想后也只有老嘎能够胜任。 老嘎在看到尖子投过来的眼神之后,当时就吓尿了。还没等老嘎哭天喊地的嚎出声音,尖子就把手里把玩的山核桃塞进他的嘴里,并且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不去的话,你的人头也会跟着去的!” 反正左右是逃不过一死,老嘎扯着湿淋淋的裤裆就点头答应了,他含混不清地向尖子提出了一个要求,给他一瓶二锅头壮壮胆子。 尖子脸上那条伤疤在笑容的抖动下像只蜈蚣般不住地扭动,老嘎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因为看到尖子丑陋的脸,总之胃里翻滚不已。没办法,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老嘎也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他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就被派上这样一个用场。 铁手是什么人?国安局七组组长! 自己拿着铁手手下的人头当作礼物送去,他会怎么招待自己?老嘎用膝盖都能想出他是甭想善终了,搞不好铁手都不会让他多活一秒钟,当场就能赏给他一粒子弹尝尝鲜。 老嘎两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蹭着走,一百多米的人行道已经把他的鞋底磨去一半。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如何能让铁手把愤怒转移到尖子和老杜身上,表明这件事情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不过是个送外卖的。 最好是能把赵康利牵扯进来,那样的话老嘎或许很能有一线生机。如果他们能同意的话,他甚至想做铁手的线人,去指控尖子犯下的罪行。 一颗子弹把老嘎身前的石块打得粉碎,烟尘缭乱地散开,老嘎似乎看到自己的骨灰被铁手抛洒在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那只山核桃,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来送东西的!求求你们,别杀我……” 老嘎的哭腔像炸雷般回荡在招待所门前,他还嫌声音不够大,怕铁手他们听不清楚,“啊——啊!别杀我!” “呯”又是一颗子弹打在老嘎身边,爆出一个深深的坑,白杨树粗壮的根茎蜿蜒探出须足,颤巍巍地朝老嘎摇晃着。 老嘎扯开嗓子又是一阵惨嚎,双手紧紧地抱住一个木匣,里面装着阿鬼的头。 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山核桃,直直地塞进老嘎的嘴里,压住他的舌头,让老嘎只能“呜呜”地发出狗一样的声音。 “别哼哼了,不然我就把那个木匣放到你的嘴里!”夏风在老嘎身上擦擦手。 老嘎鼓着腮帮子,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夏风,指着木匣上的字条。 “铁手亲启?”夏风皱着脸读道,然后看看老嘎湿漉漉的裤子,扯住他的衣领,把老嘎拖进了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