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看到老嘎的时候,心就莫名地一颤。眼前这猥琐汉子带着天生卑劣的臭味,让人看上去没来由的心烦。 夏风一脚踢在老嘎屁股上,一指他身前的木匣子,“喏,给你的,写着让你亲启。”老嘎被踢得钻心疼痛,却不敢表现出来,嗓子里哼哼唧唧地呻吟着,眼巴巴地望着铁手。 铁手亲启。 字,写得银钩铁画,颇有宋徽宗的风采。 铁手也懂得这字的渊源,看着那獠牙般的字体锋角,铁手便自然地联想起赵康利。除了他,辽东市还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时候给铁手送来东西。有些时候,对敌人的了解要远远超过朋友。 铁手直视老嘎的眼睛,目光像刚淬完火的剑胆,青寒幽冷。 “是谁让你来的?” 铁手的声音同样让老嘎心惊,他的五脏六腑像被揉碎了一般,从喉咙里向外泛着苦水。老嘎苦着脸,把张口把山核桃吐到地上,咧嘴道:“我……只是个跑腿的……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叫老嘎?”铁手问道。 老嘎点点头,然后又拼命地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头晃动得像剥掉茧壳的蚕蛹,前后左右地旋转着脖颈。 铁手指着那只木匣,“打开它!” 虽然铁手挟带着威势恫吓,但老嘎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当然不敢动手打开木匣,脸上五官抽搐成干瘪的橘子状,说道:“这……这上面写的……让您亲启……” 极度恐慌的表情出卖了老嘎,铁手的心慢慢地沉了下来。 赵康利倒底想要做什么? 时间如车轮般碾过,眼前那只木匣忽然像山一般沉重,狠狠压在铁手胸膛上。 老嘎不停地扭动双腿,身上传来的尿臊气让夏风把眉头皱起,像是两条扭曲的蚕,用爪尖紧紧拥簇在一块。 木匣上的油漆是刚刚刷过不久,上面沾满了老嘎的指印。 夏风的胳膊搭在老嘎肩膀上,手掌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脸,“说!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嘎一哆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到嘴角,唇边一片咸涩,颤声道:“我不知道……真的!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铁手冷冷地盯住老嘎,严厉的声音鞭子般抽在他的心上,“是赵康利派你来的吧?他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放火,而是叛国!背叛人民和祖国!你懂不懂?!” “不管他的势力有多强大,后台有多硬,他必将难逃国家的制裁!而你,你想和赵康利一样,让全华夏都唾弃你的祖宗吗?” 祖宗?现在谁放我走,谁就是我的祖宗! 老嘎哭出了声音,噗通跪在地上,大叫道:“政府!爷爷!祖宗!人不是我杀的……这根本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杀谁?什么人被杀?”铁手急问道,他愈加感到不安和惶恐,老嘎的话就像是千斤重坠,把他的神经紧紧绷起,只要轻轻一拉,便能扯碎铁手的灵魂。 老嘎不住地把头磕在地上,手向前一推,那木匣静静摆在铁手面前,再也不肯说出半句话语。 铁手亲启。 四个瘦金字剑拔弩张,每一笔都充满挑衅的意味。透过这几个字,铁手似乎能看见赵康利的表情,是嘲笑?还是讽刺? 铁手轻轻地撕下字条,握成一团按在掌心里。汗水润透了纸,让铁手掌纹里濡成一片潮湿。 夏风也是一脸凝重之色,随着铁手动作从鼻翼间喷吐浓重的呼吸。 老嘎匍匐着向后爬出去,像一只伸缩倒退的蛆虫,在身下印出一片水渍。 铁手扣住木匣盖子,未干的油漆还有些粘手。他扳开木匣一角,浓重的血腥味瞬间侵占了他的口鼻。在缝隙里,一双失去生机但带着不甘和愤怒的眸子仿佛在向铁手呐喊。 “啊……”铁手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痛苦地悲呼一声。 木匣盖子被掀开,露出阿鬼的断头。 袍泽!他是我们的袍泽!昔日战友身首异处,那颈上的伤痛如同锯子一样切割在铁手和夏风的心头。 曾经鲜活的灵魂在木匣中枯萎,消散。 血已不再热,凝结成未完的怨,行走,徘徊…… 夏风咆哮着扯住老嘎的衣领,高高举在空中,“谁干的?说!这是谁干的?!”手指紧缩,枷锁般扣在老嘎的脖子上,“你快说!是谁!” 老嘎越是用力挣脱,夏风的手指便越紧,老嘎只觉气管里被灌上水泥,连呼吸都堵住了。 海东断颈处已经结上厚厚地一层血痂,说明海东是在没有断气的情形下就被人割下了头。他脸上那块圆圆的伤疤骨突出来,皮肤呈现青紫的颜色。 他嘴唇紧闭,生前没有叫喊和求饶,一双眼睛里涣散着无比的坚强。 死了。 海东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不甘和遗憾,没有留下一句话。 铁手抱着木匣,泪水滑落在海东的眼眸上。那一股苍凉,那一股悲壮,让铁手的心碎成粉末。 斯人已远,大哀无声。 阖上木匣,铁手把手掌斜指在眉梢,用最后的军礼送别战友。 铁手走到夏风身边,抬头望着老嘎,平静地问道:“告诉我,海东是谁杀的?” 老嘎的咽喉被夏风扼住,听到铁手平缓中蕴含无限哀痛的可怕语调,老嘎艰难地摇摇头,努力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倒底是谁!?”铁手又重复一遍,把木匣举起来,让老嘎平视,“这里面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你告诉我,他是谁杀的!” “是我!” 赵康利手握着流离,慢慢地走进屋子里。 他还是那一身黑褐色的唐装,鹰隼般的鼻子,眼神中流露出霸气和张狂。 赵康利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目光从铁手和夏风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只木匣上,“是我杀的……” 夏风将老嘎像沙包一样摔在墙上,老嘎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他就算是不昏,也必须要装昏。 “赵康利?”夏风没有见过赵康利本人,但是照片和录像倒是研究过不少,他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人是赵康利。赵康利就是赵康利,无论他个子再矮,相貌再平凡,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枭雄的气息。 他就像是一柄磨砺过的刺刀,永远朝别人闪动着锋芒。 夏风咬着嘴唇,说道:“赵康利,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出现!” “因为这个时候正好是给你们送终的吉时,我看过黄历,上面写着宜祭祀宜死人,说明你们死了之后能投个好胎。”赵康利挑着眉毛,从容地说道。 夏风道:“你是替你自己看得黄历吧?给自己送终的人,我倒是第一次看到。” 赵康利抽抽鼻子,哼笑道:“多说几句,当作遗言吧!” 铁手从看到赵康利的身影时的,就知道外面布下的暗哨和狙击点都出了问题。赵康利不是神仙,不可能躲过那么多双藏在暗处的眼睛。他能从容不迫地出现在这里,说明防线已经被攻破。 “小Q!小Q!”铁手对着话筒低声急促地询问。 小Q虚弱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呃……组长……我受了伤……” “他们呢?”铁手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小Q的位置是最隐秘的,连她都负伤了,情势已经十分危急。 “他们……他们都殉职了……我……被小S救了……她去追那个袭……袭击我们的老头去了……” “让她回来…!”铁手怒吼道。 赵康利轻声说道:“没用的,你们已经完了!” 像宣判一样,赵康利定定地望着铁手,“你们输了。” 铁手吐口气,把木匣规规矩矩放在茶几上。作为这场战役的指挥,铁手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大意。瞬息之间,全盘皆溃。 可是又能如何?海东的死,让铁手和夏风的心神混乱不堪。 西尧不在身边,周易的不告而别,纵然是赵康利强攻,铁手也未必支撑得住。他在和赵康利的博弈中,已经彻底的输了。 杀海东乱铁手的心,用黄妃调开周易,让赵三拖住西尧,赵康利一步步极其精确的计算,让他掌控了全局。 铁手心神已乱,赵康利这步棋的目的达到了。 “铁手,你真的让我失望了。多日来精心布下的局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手段怎么配做我赵康利的对手?”赵康利言辞如刀。 既然无力回天,铁手反而放下所有的负累,坦然面对赵康利,说道:“徒争口舌又能怎么样?我只问你,海东是不是你杀的?” “海东?哦,你是说阿鬼吧?”赵康利点点头,“如果你不派他做这种事,他会死吗?如果你不插足辽东这滩浑水,你外面的弟兄会死吗?罪魁祸首就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赵康利转身对夏风道:“你似乎还不明白,我来告诉你,正因为他的无能,你们才落得如此下场!” 赵康利一句话就把铁手推到了浪尖。 “赵康利!你若本分为人,不勾结东瀛,难道我们就会与康利街为敌?就算你反攻赵家,与我们何干?赵康利,这世界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变得丑陋、黑暗。”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康利狂笑,笑声在屋子四壁回荡转折,待回声散尽,他才继续说道:“铁手,当你坐上国安局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你就会发现,权力永远满足不了你的欲望。” “欲壑难填?”铁手道:“那是你,那是你赵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