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祖当下就认出那是父亲下葬的时候穿的，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李耀祖脑袋翁的一声，立刻回到坟前，挖开一瞧，坟里空空如也，老爹的尸体不见了。倘或者父亲之前没跟他说狐狸的事儿，李耀祖肯定会认为是附近那个缺德带冒烟的人，知道父亲生前有些家财，死后估计回陪葬一些之前的玩意儿，所以半夜三更来盗墓。可是现如今，李耀祖一心里只琢磨着一定是那个狐狸搞的鬼。于是乎，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死那个狐狸为父亲报仇。更可况，父亲自杀，也是因为那个狐狸的狗屁约定。

可是，目下，去哪找阿哥狐狸呢？

又过了几日，上海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整个上海开始抵制美货，一时间，烽烟四起，迅速燃到了京城。学校的学生们纷纷发起了抵制美货的游行活动。李耀祖自然是当仁不让，率先振臂一呼，迅速集结了好几百人上街游行，甚至一些激进的学生砸毁了美货商铺，叫嚣着要到美国大使馆去。

折腾了一百天，李耀祖回到家，顿时变得十分冷清。他正要起火做饭，随便煮点面条，脑子里还琢磨着白天的事情，忽然，外间屋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耀祖抓起手边的砍刀吹了灯摸索着走到墙根下，自从父亲死后，家里常遭贼人惦记，虽然李耀祖拜托邻居帮忙看着，可是没有好处，谁管你这么多？

李耀祖手里攥着砍刀，心里其实有点胆儿颤。响动越来越大，李耀祖一咬牙，想起父亲的惨死，恨自己无能，越是这么想，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子。李耀祖大叫一声，掀开门帘子冲进外间屋，抬起手就要砍。幸亏今夜月色明媚，月光之下，李耀祖看清楚偷东西的贼人非是旁人，却是自己的亲爹李全福。

李耀祖登时脑门子炸裂，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惊呆了，愣在当场，犹如当头棒喝击中天灵盖，三魂走了七魄，是精神剩了半数。

看官你想想，深更半夜，看到已死之人在你家屋子里偷东西吃，你会作何反应？

李耀祖傻愣愣地站在那，李全福好似压根就没见到他似的，自顾自拿了些吃食儿，转身离开了。过了好半晌，李耀祖才缓过神儿来，猛地倒吸一口气，随即吐出一口脓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脑袋里嗡嗡直响个不停，一万个苍蝇在耳边环绕相似。

李耀祖陡然想起了什么，不顾三七二十一，朝着门外跑去。李耀祖在外头跑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父亲。李全福迈着机械的步子在深夜的大街上溜达，李耀祖追上去，抓住李全福的手：“爹，爹，爹？”任凭李耀祖怎么叫他，李全福就是听不见。

借着月光，李耀祖看到了李全福脖子上那圈发黑发紫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心下暗想，难道真的如同父亲所说，被那个斧头砍了脑袋的人能够死而复生？大概父亲就是这样把死人送到山洞里去的吧？思虑至此，李耀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跟着父亲，会不会找到那个山洞？

念及此处，李耀祖决定试试看。“爹，你知道山洞在哪吗？狐狸大仙？”

李全福还是没反应，只是机械的向前走，活活儿的行尸走rou。李耀祖跟他说话没反应，想要把他带回家，李全福力气非常大，文若学生李耀祖压根拗不过，只得跟着他在大街上浪荡。

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李耀祖只是隐约觉得父亲朝着西北方向走。到了后半夜，月亮都落下去了，周围一片漆黑。李耀祖跟着李全福来到了山脚下，李耀祖才知道，这里是百望山。李耀祖紧随父亲身后，进入山林。林中更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围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叫声，不知道是动物还是鬼怪。

李耀祖双腿乏力酸痛，脚底板儿都磨出了血泡，李全福还在走着，不多时，眼前果真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被树枝掩盖，透出蓝色的淡淡光芒。洞口旁边堆着一些圆形的石头，石头上好像画着奇怪的符号，而且石头好像都是按照某种规律摆放，石头阵中间有一堆熄灭的火堆，只剩下灰烬。

李全福走到洞口，扒开树枝走了进去。李耀祖跟上，洞内潮湿，四壁长满了青色的苔藓，滑不溜秋，散发着腐臭的味道。越往里走，可以听见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可见洞里有泉水经过。穿过长长的甬道，眼前出现了一个空旷广阔的山洞洞厅，足有一进院子那么大。洞内中央有草垫子和水果，切成块的不知名的rou，洞厅四周坐着好多人，全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耀祖仔细看去，他们脖子上都一圈疤痕，不消细想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被砍掉脑袋死而复生的行尸走rou。

李全福在山洞里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李耀祖跟着父亲向里走，发现了角落阴暗处堆砌着的发黑的骨头。李耀祖吓得差一点惊叫出来，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安静的坐在旁边的位子，假装也是行尸走rou中的一员。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人，那人身穿灰色道袍，将自己的身子完全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一看就是一张狐狸脸，只不过面目五官和人无异。那人走进来，坐在了中央的草垫子上，吃了一颗水果，闭目养神。

山洞内安静极了，完全没有呼吸声，因为他们都是死人。李耀祖也闭住呼吸，等了一会儿，他确定那人睡着了，掏出砍刀，蹑手蹑脚走了上去，使出吃奶得劲砍向那人后背。只听见金属和骨头磕碰的声音，咔嗤一声，那人的脑袋应声而落，鲜血从脖子断裂处喷溅而出，溅了李耀祖一脸。

血液冰凉！

“哈哈哈哈！”忽然，山洞内响起一阵诡异的尖笑声，声音很像猫，又不太像。

李耀祖顿时慌了，四下环顾，四周围坐着的行尸走rou中的一个人站了起来，他长得十分俊俏，身体匀称，留着淡淡的胡须。仔细一看，那双红色的眼睛十分诡异。

金羽白眉赤眼狐！

李耀祖大叫，抬起砍刀护在胸前：“你，你怎么……”

“变成了人是吗？”狐狸冷笑，“这还对亏了你爹，这二十年，持续不断给我送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新鲜的魂魄，我用这些魂魄修炼，比我之前在深山野林一千年的修行成果还要多。以此，我也修炼出人形。”

“既然他帮了你，为什么要杀我爹？”

“人啊，你还不明白？不是我杀了你爹，是你爹被自己的贪心所害。二十年，九千多个犯人，平均一年四百九十个，也就是平均一天一个。明白了吗？”

李耀祖听了狐狸的话，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平均一天杀一个人！是啊，哪来的那么多犯人？难道……

“那也是、也是被你逼的！”

狐狸摇了摇头，“人啊，看来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回去吧！”

“那你告诉我。”

狐狸背过身去：“鬼斧砍死人之后，人死而复生，从坟墓里爬出来，此时处于半死状态，还留有半分精神，由于留恋便会回家。哼，你以为你爹的家财从何而来？”

“不，不可能！”

李耀祖使劲儿攥着拳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背对着他的狐狸。李耀祖心想，只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这个想法不断在李耀祖脑袋里回荡，终于，李耀祖抡起胳膊，冲向了狐狸。

3

自那之后，菜市口附近经常有人被离奇杀死，死状可怖。坊间传闻，是菜市口被砍头的冤魂索命来了。又过了些年，中国爆发了划时代意义的辛亥革命，大清朝被推翻，人们割掉了辫子，留起了洋式儿头发。

某一年的冬天，几个猎户到百望山打兔子，撞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人。少年眉清目秀，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灵气。那个青年人全身邋里邋遢，活像个乞丐，披散着头发跟在少年身后。

看官您没猜错，这二人正是金羽白眉赤眼狐和李耀祖。

少年人自称天上的神仙下凡，特来点化凡人。几个猎户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当下口头跪拜。少年人让他们许下愿望，几个猎户都说想要万贯家财。少年人随机大袖一挥，地上的石头全都变成了真金白银。几个猎户几乎是吓傻了，兴奋之余，又问少年人能不能再多给他们一点金子。

少年人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做笔交易。”随即，在地上扔了一把斧头。

故事说到这里就算完了。看官兴许以为无头无尾，故事的魅力就在于此，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处戛然而止。留下回味的余地，以供看官仔细思量。

有言道：万贯家财终散尽，唯有善心是真金。不作贪心妄为事，福祸灾运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