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李全福爬上树还可能得以保全，岂料他拔腿就跑，真真儿白瞎了这多年入林砍柴的经验。李全福没命的奔跑，时不时回头瞧上一眼，发现身后一头斑斓猛虎紧追不舍。那大虫身长一丈有余，奔跑跳跃起来一条钢鞭也似的尾巴将周围大腿粗的树拦腰折断。李全福脑袋里想起说书先生嘴里的武松打虎的情节，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老话说的，上山容易下山难。李全福没命的狂奔，越跑越快，快的他自己的腿都来不及倒腾，一个没注意，整个人被树枝绊倒，如同一块大石头似的滚下山去。

李全福摔得七荤八素，失去了意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遍体鳞伤，不能挪动分毫。却在此时，山林之中，啸声又起，李全福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挪蹭着躲到一颗大树下。一股腥风当面扑来，李全福的眼睛被辣的直流眼泪，抬手格挡，片刻之后，定睛一瞧，那头吊睛白眉大虫已经如同死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全福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勉强站起来，捡了一根树枝捅捅大虫，确定它完全死透，顿时整个人想掏空了似的跌坐在地上，埋头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林中有人说话。

“你且自顾哭泣，却不来谢你的救命恩人！”

李全福闻听此言，擦了眼泪环顾四周，但见大虫尸体之上，蹲着一条狐狸。但见，金色皮毛熠熠生辉，赤红双目夺人心魄。原是一条金羽白眉赤眼狐。李全福常听老辈儿人说，在深山密林，生活着很多精怪之物，他们夺天地造化，逆天修炼，最终成仙成佛。其中狐狸的灵性最为广大，而狐狸之中更是以金羽白眉赤眼狐为最佳。

此刻，真见金羽白眉赤眼狐，李全福心里腾腾跳个不停，不知是福是祸。况且，他还口吐人言！

“你，你是谁？”

那狐狸蹲坐在大虫尸体上，白色的眉毛微动，眯着的眼睛透露出诡异的目光，仿佛一双老于世故的人眼，一眼就能把你看得底朝天。李全福被他看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起刚才他的话，当下明白原来大虫就是被他打死的。李全福思量至此，当下跪在地上磕头。

那狐狸嘴角上翘，微微一笑：“我救你实非偶然，却也是命里一段缘故。你若诚心报答，就拿了这个去，”说这话，狐狸抬起前爪，从背后皮毛里拿出一把斧子扔给李全福，“你命里有做刽子手的因由，拿了这个去吧！”

李全福拿起斧头，看起来也没啥特别之处，不过还是连忙道谢，磕头不停。

“我话还未说完，”那狐狸从大虫尸体上蹦下来，竟然如同人一样两腿走路，走到李全福面前，那狐狸人立，竟然和跪着的李全福等高，“这斧头也不是白给的，你要帮我做件事儿。拿了斧头回去，谋一份刽子手的差事，你会发家致富，自不细说。我且要你把杀掉的犯人带到此去二里外，一个山洞内。你可办得到吗？”

李全福闻听此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狐狸莫不是吃人的主儿？

那狐狸猜透了李全福心事说道：“你不必惊吓，毕竟人已经死了，留存世上化成尘土岂不可惜，如若为我所用，待我成仙之日，定会好一番超度。也算为他们积了阴德，你说呢？”

听狐狸巧言分辩，李全福内心也在飞快计较。如果拒绝，估计下场和那大虫相仿，如果答应，自己富贵一时自然是美事一桩，就算盗了尸体，竟有仙家为他们超度亡魂，也未为不是一件好事。计较片刻，李全福下定决心，答应了狐狸。

且说李全福折腾一天一宿，第二天回家，媳妇见他全身伤痕，没砍一担柴火，正要生气，却见他身后拖着一条斑斓猛虎，顿时惊吓不已。一时间，李全福上山打虎的消息传遍了十里八村，大家都夸赞他十分有勇气。李全福将虎皮虎骨卖了好价钱，度过一时好光景。不日之后，官府贴出告示，招纳刽子手。大家都推荐李全福，说他为人仗义，鬼怪不侵。就这么着，李全福就得了官职，自此从一个贫苦百姓吃上了皇粮。经过三年学徒，老师傅退下去，李全福接替了师父的职位。

2

听完老爹的讲述，李耀祖震惊不已。

“这么说，爹，你真的把死人的尸体都搬到那个劳什子洞里去了？”

李全福点了点头，无奈的说：“起初，我倒以为那是狐狸骗人的，砍过几个人之后并没有马上送去。一天黑间儿夜里，那个狐狸突然出现在咱家门口，穿着灰色的道袍，看起来像个人，只是脸几乎没怎么变，还是那张长满了金毛的尖细长脸。他警告我，如果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我们家从此就会倒大霉。那前儿，你已经出生了，我真担心那个狐狸做坏事，不敢不照着他说的做，我……”

“那，那刚才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让我杀你？是不是那个狐狸？”李耀祖攥着拳头，愤怒不已。他从小接受的都是新兴的教育，不信鬼神。如若平时，他怎么会相信这些鬼话，真真儿的卖布的不带剪刀——胡扯，权当故事一笑了之。然而，这件事儿却是发生在老爹身上，叫他如何不相信。

“前段时间，政府出了告示，说取消了斩首的刑罚，从此以后要实行枪决。这样的话，就没办法给狐狸送死人尸体了。”李全福唉声叹气说道。

李耀祖一拍桌子，“爹，如果斩首的刑罚没有取消，你是不是还想着子承父业，让我接着做这事儿？”

李全福摇头：“不是，那狐狸只要求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

李耀祖问：“还差多少。”

李全福想到这里，哭丧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头。

李耀祖顿时全都搞明白了：“爹，你，你想让我杀了你，凑齐这个数？”想到这里，李耀祖顿时满眼热泪，跪在地上抱着老爹痛苦。李全福见儿子如此，也终于忍不住，爷俩儿抱着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子，李全福扶起儿子说：“儿啊，爹老了，不中用了，只要咱把这事儿解决了，咱家就太平了。你还年轻，有事业等着你。你不是想去日本留学吗，去吧，不用牵挂着爹。”

“爹，日本鬼子都占领旅顺了，我还留什么学？我不去日本了。我要参军。”李耀祖说。

“好，好，好男儿应该洒热血报效国家。不过，”李全福抓起斧头，说：“先杀了我。”

“爹，”李耀祖抢过斧头扔到一边，“肯定还有其他办法解决的。”

自那之后，爷俩儿感情更深一步。李耀祖平日下学就直接回家，每天陪着老爹遛鸟下棋，就这么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无甚大事儿。

几天后的夜里，乌云密布，风起云涌。“宁波号”沉船死伤四百余人的消息传进京城，举国悲痛。学校里组织了悼念的活动。直到深更半夜，李耀祖才回了家。一进家门，院子里黑洞洞的，阴森可怖，屋子里也没有掌灯，整个家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李耀祖当下意识到不妙，扔掉传单就直奔父亲房间，推开门定睛一瞧，但见老爹横躺在地上，血流如注。那把斧头被绳子拴在房梁上，此刻正在老爹尸体上空来回晃悠着。李耀祖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走到老爹跟前，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险些被绊倒，低头一瞧，竟是老爹的头颅。

李耀祖悲痛欲绝。接下来几天，在邻里帮衬下，办完了老爹的丧事。李耀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想着老爹说过的金羽白眉赤眼狐的事儿。第二天，李耀祖带着东西给老爹上坟，却发现，老爹的坟被人挖开了。李耀祖吃惊不已，当下报了官。官差看了看，一个个跟没睡醒似的，问了几句就走了。李耀祖心里明白这些家伙一个个全都是蛀虫，这就是大中华衰败的根由。

李耀祖一个人重新给父亲修好了坟，往家走，路上发现了一只鞋。李耀祖当下就认出那是父亲下葬的时候穿的，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李耀祖脑袋翁的一声，立刻回到坟前，挖开一瞧，坟里空空如也，老爹的尸体不见了。倘或者父亲之前没跟他说狐狸的事儿，李耀祖肯定会认为是附近那个缺德带冒烟的人，知道父亲生前有些家财，死后估计回陪葬一些之前的玩意儿，所以半夜三更来盗墓。可是现如今，李耀祖一心里只琢磨着一定是那个狐狸搞的鬼。于是乎，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死那个狐狸为父亲报仇。更可况，父亲自杀，也是因为那个狐狸的狗屁约定。

可是，目下，去哪找阿哥狐狸呢？

又过了几日，上海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整个上海开始抵制美货，一时间，烽烟四起，迅速燃到了京城。学校的学生们纷纷发起了抵制美货的游行活动。李耀祖自然是当仁不让，率先振臂一呼，迅速集结了好几百人上街游行，甚至一些激进的学生砸毁了美货商铺，叫嚣着要到美国大使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