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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狐鬼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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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狐鬼斧

1

响案这么一拍,惊起故事张嘴来。

这一回书,讲的是一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看客你且莫惊异,虽是刽子手,不过人家可是本分的老实人,因着他这一特殊职业才不得不如此。此人名叫李全福,家住在京城菜市口胡同。李全福是一鳏夫,平日里独自过活。李全福有一二十岁的儿子李耀祖,在京师大学堂学课。不过在李全福心里,京师大学堂倒还不如往日的私塾,因为净教授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京师大学堂就是现如今的北京大学,不过那个时节还叫做京师大学堂。这一张嘴说不了两家话,说了李全福,还得念叨念叨时代背景。

其时,乃是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这一年上头,中国发生了很多著名的大事件。这些事件在日后引起了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历史上头说,这年可以看成是新中国和旧中国的分水岭。在这里,单挑两件事。其一,陈独秀等人秘密集会成立了岳王会;其二,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成立了同盟会。

不过,话退一万步回来说,这些事儿对于李全福来说,半毛钱关系都碍不着他的。他现在正蹲在自己门口胡同墙角喝酒,一脸的愁容,脸上的皱纹仿佛狗不理的包子褶。却说他为什么这么发愁呢?起因乃是前段时间,清朝政府发布了一条政令,废除了斩首的刑罚,用枪决替代。不知看客心中是否有几分明白。

李全福是一名刽子手,平日的工作就是在菜市口处罚罪犯——砍头。别看砍头这事儿简单,大刀一辉,完事儿。内里确有不少门道哩!先说胆量,砍头杀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一刀下去,鲜血四溅,若是正常人,保管你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再把这事儿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思量,当时乃是封建社会,人们相信鬼神之说,避之犹不及,谁还敢随便杀人?再来说砍头的过程,现如今电视剧里头砍头的大刀一挥,脑袋满地滚,那都是骗人的。老话怎么说的,身体发福受之父母,不敢损失分毫。死后全尸的观念在老辈儿人心中那就相当于铁律,即使是犯人,如若不是罪大恶极之人,死后都要留个全尸的。看客您是不是又困惑了,砍头怎么留全尸?所以,砍头是个技术活,需要常年磨炼之后才能出师。一般情况下,行刑时,犯人的头放在木头桩子上,把脖子露出来,刽子手抡起大刀往下砍,这一砍有很多手艺。最主要的就是既要把人砍死,还得保证脑袋不能从身体上掉下来,至少皮rou要连着些许。看客您明了吗?

介绍完时代背景,介绍完主人公,就要开始今儿个的故事。

方才言道,李全福蹲在家门口抽大烟,眉头紧锁,似有烦愁在心中。他的愁恼非是取消了斩首这么简单,如是失业,再找一份其他的活计,也不用如此唉声叹气,仿佛天要塌下来相似。然而,李全福在苦闷什么哩,此刻按下不表。

花开两朵,先表一枝。李全福叹气的功夫,他儿子李耀祖正在大街上和同学们发传单,著名的革命家邹容刚在上海狱中去世,消息传来,学生们愤慨激昂,纷纷罢课,组成游行军在大街上示威游行,高举反日拒俄的大旗。那时节,发生了一件大事,日本在旅顺战胜俄国,夺得了铁路,并迅速占领了旅顺。

李耀祖组织同学们印制了邹容的《革命军》四处传发,游行大军一边行进,李耀祖一边发表演说,企图唤醒麻木的中国人。然而,此时此刻的国人吃穿果腹尚且困难,谁有那个闲工夫管什么邹容?管什么日本?李耀祖和同学们的行动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反而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清政府在俄国大使馆和日本大使馆的压力下,很快镇压了游行。

李耀祖愤怒非常,在同学们的保护下,回了家,正巧看到老爹蹲在门口。李耀祖上前询问:“爹,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全福看到儿子回来,一把抓住他,把他拉回院子,锁上门,拉进里屋。李耀祖把《革命军》的小册子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下来就喝茶。李全福眼睛盯着那本小册子瞅,虽不认识字,却也知道那肯定又是学校里某个老师的东西。那些老师都把学生教坏了。李全福这么想,于是问:“你干什么去了?”

李耀祖喝完茶水,长出一口气:“爹,邹容先生去世了。”说完,眼圈一红。

李全福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邹容是你爹呀,死就死了呗,现如今你老爹的小命还不知到如何呢?李全福叹了一口气,李耀祖发觉了父亲的异常,问:“爹,你怎么了?”

李全福又叹了一口气:“耀祖啊,有件事儿,爹一直没敢告诉你。但是今儿个,我非说不可了,不然的话,咱家就要遭大难了。”

听到老爹这么说,李耀祖蹭的一下站起来:“什么事儿啊,爹?”

李全福转身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把斧子,啪的一下扔到桌子上,此时此刻,李全福全身颤抖,脸色苍白,“用着把斧子,砍掉我的脑袋。”

听到这句话,李耀祖如同五雷轰顶,顿时就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珠子,张大嘴巴,瞅着父亲。“爹,爹,你疯啦?”李耀祖抓住老爹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于他来说,这一天真真儿是翻了天覆了地,先是精神导师邹容被敌人折磨死,后又是亲爹要求自己杀了他,这到底是如何事情?

过了半晌,李全福自己先镇定下来,扶着李耀祖坐下,倒了一杯水喝掉,然后平静地说:“儿子,你知不知道咱家为什么会这么富有?”说是富有倒显得过了,不过对于一个靠着砍头过活的人家来说,老李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还没听说过哪个刽子手拥有一进一出两个大院子的宅地。

“爹,你不是说过,除了砍头,帮人收尸看风水也赚不少钱吗?”李耀祖有些愣神了,他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父亲在想什么,要说什么。

“傻儿子,那都是我骗你的。”

“爹,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李全福长叹一口气,道出了多年前的一件怪事。

话说,当时的李全福二八小伙,高大健壮,邻居张大婶说媒,取了大兴那边一个姑娘,两口子过活,日子过得还可以。那时前儿,李全福还不是刽子手,每天早上拿着砍刀上山砍柴火。看客细思量,京城菜市口那当儿离着山还远着哩,每天李全福要走上几十里路才能进山,可谓辛苦非常。他媳妇老劝他找个别的行当,学门手艺,也比每日砍柴强百倍。李全福只嘴上应承,心里却不愿意。

这日,李全福又上山砍柴去了,半路搭邻村的驴车,走了两个时辰,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聊,一时光景来到了百望山附近。李全福道谢下了车,老乡说不消一个时辰就会返程,李全福说回去还要搭便车,两个人商定,各自干各自的事儿去了。

李全福背着砍刀进入百望山。那前儿的北京城郊外完全都没有开发,荒山野岭只有一条不宽不窄的管道,和一些猎户门踏出来的羊肠小路。李全福离开管道,沿着弯曲的山路走了老半天来到半山腰。喝了点山泉水,吃了点带的干粮,抡起膀子开始砍柴。壮年的李全福完全不知道啥叫累,不消一刻钟,百十斤上好的干柴火就捆好了。李全福看看天上的太阳,琢磨着老乡还没回程,就找了阴凉儿躺下来小憩,这一睡,就睡过了头,惹出了大祸。

且说李全福砍柴歇息的空档,在树下睡着了,正做着青天白日大梦,一声山啸,李全福猛的惊醒,犹如寒冬一盆冰凉水当头浇下,顿时只觉得后脊梁骨冒凉气。李全福想都没想,掏出砍刀四下环顾。一股股腥臭的邪风当面吹来,周围都弥漫起冲鼻的血腥味道。李全福当下庙里长草——慌了神,也顾不得自己的干柴火,拔腿就往山下跑。岂不知,那临头的祸主,正躲藏在树丛密林深处,瞪着一双吊睛白眉大眼观察着他。

倘若李全福爬上树还可能得以保全,岂料他拔腿就跑,真真儿白瞎了这多年入林砍柴的经验。李全福没命的奔跑,时不时回头瞧上一眼,发现身后一头斑斓猛虎紧追不舍。那大虫身长一丈有余,奔跑跳跃起来一条钢鞭也似的尾巴将周围大腿粗的树拦腰折断。李全福脑袋里想起说书先生嘴里的武松打虎的情节,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老话说的,上山容易下山难。李全福没命的狂奔,越跑越快,快的他自己的腿都来不及倒腾,一个没注意,整个人被树枝绊倒,如同一块大石头似的滚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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