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萧徴还跪着,刚刚他看到崔海身边的内侍带着人匆匆出来,就叫住了他,得知是去大牢里召见许晗,顿时一骨碌站了起来,
“公公,能否带上我一起去。”
说着,他握了握领头公公的手,其实是把一块玉佩放到了他的手中。
崔海作为大总管,能够到他身边,这个时候代替他去传召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虽说萧徴跪在这里,可他不觉得是得罪了皇帝,或者是失宠了。
毕竟,淑阳长公主在那里呢,而且,真要得罪了皇帝,他敢说一起去见许晗?
那领头的公公不动神色地将手一拐,将玉佩收了起来,示意萧徴跟上。
从皇宫到大理寺大牢这一段路,萧徴多呼吸一下都觉得浪费,恨不能将赶车的人踢下去,自己来赶车。
终于熬到大牢后,他虽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等着传旨的太监和大牢看守交涉。
可一旦牢门打开后,他就再顾不上后头传旨的太监,提溜过来一个狱卒,让他指路。
那狱卒原来曾看守过许晗,见萧徴和传旨太监过来,知道是皇帝要见,于是在被萧徴揪着衣领子的时候,鼓起勇气道,
“幸好你们来了,再晚点,可就要见不着人了。”
萧徴闻言,手一紧,脚步都迈不动了,掐着狱卒问,“你什么意思,什么见不着人?你们对她动刑了?”
狱卒脖子被他掐着,声音和个鸭子叫一样,嘎嘎出声,半天才拼凑出一句话,“没动刑,病了。”
萧徴这才放开他,心却更急切了,没动刑,病了,狱卒却说差点要见不着人了,难道病了没给请大夫吗?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萧徴,拖着狱卒往前走,等快到尽头,知道许晗就在里头时,他一把抢过狱卒身上的钥匙,问清楚是哪一把后,将狱卒一扔,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后头传旨的太监带着人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才看到萧徴,转眼人又不见了。
“世子,世子……你等等……”
萧徴哪里会听到这些,他满脑子都是许晗病了,病了,病了……
他冷静的拿着钥匙,将门打开,然后就看到许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这样大的动静,都不曾转头看一下,仿佛没了生息一般。
明明离开边疆时,她还是活生生的,坐在马上回头朝他挥手,让他不必担心。
现在,他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揪着,顷刻间就要裂掉了。
他一步步的走过去,手颤抖着在许晗的脖间探了探,这一刻,他无比的感谢天上地下诸路神佛鬼怪。
感谢他们没有将许晗带走,感谢他们,她还活着。
“啊哦哟喂,这是怎么了?人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传旨的太监追了进来,喘匀了气后,见许晗这样,惊叫起来。
可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时间追究许晗为什么变成这样。
传旨太监上前,“世子,陛下和朝臣们可等着呢,还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们,让小的们带着小王爷去见陛下。”
许晗虽被关起来,也不许探视,毕竟罪名没定,身上的爵位没除,她依然还是镇北王。
半晌,萧徴木偶一般的抬起头看向传旨太监,面上的表情让太监不寒而栗,不由得后退一步。
“去,叫个脚程快的,去请个大夫,先给她诊脉,陛下总不想见到一具尸体吧?到时候你们担待的起吗?”
传旨太监踌躇,当然担待不起,不要说这样战功赫赫的镇北小王爷了,就是普通的一个权贵,他们也担待不起。
谁也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翻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可大殿上那么多大臣,还有陛下可都在等着见许晗呐。
当即,他吩咐身边正不断擦汗的牢头,“去,叫一个大夫在外头等着,最好带点什么丸药,能先缓解一下的。”
牢头自然是明白牢里发生了什么,本以为人死了,死无对证,到时候也就没他什么事了,却没想到旨意来的这样快。
这会只能想尽办法弥补了。
他一刻不敢停,让人去街对面请大夫在那等着,然后就见传旨太监对萧徴道,
“世子爷,咱家也不想小王爷出事,可到底陛下的旨意在那里,咱们不能再等了,大夫已经派人去请,到时候让他上马车给小王爷诊脉,如何?”
萧徴将边上的水壶摇了摇,想要倒点水给许晗覆点帕子,可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顿时,他一脚踢在牢头的身上,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一点水都没有,大夫也不给请,你们这是谋杀!”
“你们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你们就等着被株连十族吧!”
牢头只觉得被踢到的地方骨头已经断了,钻心的疼,偏偏他不敢发出一声哀嚎。
他完全相信萧徴能做出株连十族的事情来。
他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磕的‘砰砰’响,
“世子,这和小的没关系啊,小的只是一个牢头,这上头要怎么样,小的哪里敢反驳,小的实在是……”
萧徴又一脚过去,“给本世子闭上你的臭嘴,不要把这里的空气给污染了。”
晗晗要是闻到臭气,病的更重怎么办?
他一把将瘦的只剩骨头的许晗给抱起来,只觉得揣着一个火炉。
出了大牢,大夫已经在马车边等着,萧徴将许晗抱上车,又将大夫给扯了上去。
大夫战战兢兢的把了脉,又将一个丸药用水化开喂许晗吃了下去。
索性,许晗还知道吞咽。
传旨太监这会也没办法坐马车,只能跟在车边走,等到大夫下车后,这才又上车。
待到宫门口,萧徴还想跟着进去。
“我的世子爷喂,您刚刚可是跪在这里请罪的,小的让你跟着去已经是罪过,你说你这再跟着进去……”太监为难的看着萧徴。
见萧徴将许晗抱着不肯撒手,连忙道,
“你放心,小的已经让人去抬软轿了,定然会小心的护着小王爷。”
“她如今可依然是小王爷,您就是给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对她如何啊。”
萧徴冷哼一声,谁知道呢。
大理寺不就有人敢下手吗?还把她弄成这样。
等到软轿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将许晗放上去,又盖好毯子,这才让人将许晗抬进去,自己又去宫门口跪着了。
只是那脖子不断的往里头看,生生比之前长了几分。
到了这一刻,萧徴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如果足够强大,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宫里,去朝堂上,和那些人争辩,可以将许晗给抢了下来。
又何须跪在这里,心头忐忑不安,如同被利刃凌迟一般。
这是萧徴还不知道朝堂上已经定下为许晗设擂的时间,到那时,心头又不知该如何的懊恼,伤痛。
“世子爷,陛下召你进宫。”一位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低声说到。
萧徴站起来,动了动脚,问道,“朝会结束了吗?里头情况如何?”
他想知道许晗的情况,还有朝会上有没有结论下来。
小太监不过是跑腿的,哪里知道朝会上具体的事情,只是说,
“朝会结束了,陛下正在御书房等您,请您跟着小的走吧。”
“朝会结束了?那镇北小王爷如何了?”萧徴又问。
小太监摇摇头,边走边说,“小的不太清楚,不过,镇北小王爷晕了过去……”
“什么?”萧徴惊叫起来。
小太监被他吓了一跳,顿时磕磕巴巴地道,“陛下叫了太医进去,如今小王爷已经被徐夫人带着出宫了。”
萧徴听到‘徐夫人’三个字,又说许晗已经出宫,顿时心头松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徐氏等人的身影。
他想着也许没从这边走,心头不禁有些失落。
他没失落多久,很快就到了皇帝跟前。
殿内不仅仅是皇帝,就连瑜贵妃,还有淑阳长公主都在。
淑阳长公主头天已经见过萧徴,自然没什么惊奇的,倒是皇帝和瑜贵妃,见到萧徴,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华服还是那个华服,只是,人仿佛又高了一些,边关的风沙并没有把他白皙的脸盘给吹黑了,依然白,但比原来显得刚毅。
从前在京城里养出来的那些纨绔气息,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英武之气。
这一年边关之行,对萧徴来说,是一种磨炼,把原来的浮躁之气都洗掉了,真正显露出玉石的光华。
皇帝沉默着,萧徴进来后就跪下了,跪得端端正正,视线半垂,不见急躁。
这样的他,和刚刚忧心许晗的那个浮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知道错了?”良久,皇帝终于出声。
萧徴垂着头,回,“臣知道错了,不应该这样莽莽撞撞的回来。”
皇帝道,“知道就好,朕当初让你去押粮,你就自作主张留在那里,留也就留了,让你见见风霜也不错。
你打的那些仗,朕都知道了,也算不错,没白白辜负朕的一片心。“
“可你就不想想你祖母?万一你有个什么的,你让她怎么办?”
“还有这次,你既然去了边关,就要遵守军营的规矩,这样无诏入京,算怎么回事?”
萧徴垂头听训。
皇帝训斥萧徴的时候,淑阳长公主和瑜贵妃都没说话。
皇帝叹了口气,
“你啊,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丝血脉,将来承恩公府还要靠你,你既然回来了,就滚回金羽卫好好当差。”
“至于你的那些什么功劳,等许均他们班师回朝再说。”
萧徴抬起头来,似乎想说什么,可他感受到了淑阳长公主的目光,又闭上嘴。
皇帝见他这样,眼神又柔和了两分,“行了,跪也跪了,随你祖母回去罢。”
“如今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你姨母一直担心你的婚事,等到京中的大比结束,就给你选个名门闺秀。”
萧徴没注意到皇帝后面说的选什么名门闺秀,他的注意力都在‘大比’两个字上。
他敏锐地问道,
“大比?秋狩的时间已经过了,也不是武举选拔的时候,什么大比?
只能说他在和许晗的事情上,总是无比的敏锐吧。
淑阳长公主斜睨了他一眼,道,
“是朝会上议下的,如果许晗想逃过隐瞒身份带来的责罚,就要和十二亲卫,各大营里选出来的五名好手打一场。
打赢了,她的隐瞒既往不咎,就是许家,也不用承担任何的责罚。“
“输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萧徴深吸一口气,觉得肺管子都是疼的,五名好手,还是各大营里挑出来的。
如今许晗病着,怎么打?
就算她没病,可到底是十二亲卫,各大营挑出来的,他再相信许晗,也还是心头要捏一把汗。
不行!
不能让许晗上场。
“陛下,今日臣不顾朝会的规矩,闯了大殿,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正当萧徴想说话的时候,淑阳长公主起身,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大惊,连忙起身,瑜贵妃亦是,两人一起将长公主扶了起来,
“大姐,什么罪不罪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哭笑道,
“不瞒你说,朕一心想做个明君,想要让那些大臣们知道,就算朕没受过和大哥一样的帝王之术教导,朕也还是能把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的。”
“可明君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就说这次,明明朕是悄摸着让徐修彦将许晗押回来,可人都还没道京城,消息就泄露了。
朕把许晗关到大理寺大牢,就是因为大理寺最为公正,可偏偏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朕,这个皇帝不好当了。幸亏有了大姐据理力争,这才让朕能下了台来。”
“朕赏你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治你的罪。”
他叹了又叹,最后道,“都是朕太无能了。”
淑阳长公主也是叹了口气,不过,她只是笑了笑,“多谢陛下的宽容,臣这就带这小子回府去,好生的反省反省。”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揪萧徴的耳朵,待看到上头瑜贵妃之后,心头叹了口气,又将手收了回来,低声呵斥道,
“还不拜别陛下和娘娘。”
待到萧徴行礼后,祖孙俩就出了御书房。
里头,瑜贵妃呆呆的看着萧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好了,他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总算没白费我的一番苦心。”
瑜贵妃苦笑道,
“臣妾只是感叹,那么小的一个人,如今长的这样大了。”
“陛下,你刚刚说要给他选名门闺秀,要不算了吧,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执拗得很,当初因为那三门亲事,估计心里还有疙瘩,要不然也不会不肯成亲。”
皇帝为难,“女大当嫁,男大当婚,总不能由着他胡闹,他成亲了只有更加的稳重,朕才能将更多的事交给他。”
“朕答应过你,要将他妥善安置的。”
“你听我的,这次可不能再由着他了。”
也就是说,皇帝已经执意要给萧徴选亲了。
……
萧徴忽然跪在宫门口的时候,不仅仅后宫诸人知道了,就是宫外的各大高门也都知道了。
承恩公府也不例外。
大少奶奶正满腔怒气坐在承恩公夫人的屋子里。
“娘,你说他突然回京,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触怒了陛下,这才跪在外头吧?”
大少奶奶嘴碎,总是说说这个,说说那个,脾气又不好,承恩公夫人也不喜欢她。
可今日,大少奶奶的话算是问道她的心坎上了。
“真是的,去了边关就去边关,死在那里倒是省了这些麻烦了。”大少奶奶撇撇嘴,
“到处得罪人,现在就连皇帝都不待见他,看他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