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剑冢附近,秋雨凄凄。
一柄红伞撑开,伞下的女子轻柔而飘逸,脚步极轻,脸上的笑意浅淡,一双眸子明亮而清澈。
一夜之间,这红伞已经是第三次出现在这里。
天边泛起一抹白,惨淡天光照着剑冢里横斜的影子,雨打在锈迹斑驳的残剑上,雨渍已经和锈痕分不清楚。
两个白衣人走来了,一个是精致淡雅的女子,一个是身上邋里邋遢灰扑扑的男子,两人比肩而行,时而笑谈。
树林的阴影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哑声道:“你们兄妹两个感情倒是好啊。”
柳云舒手里握着伞,转向那笑声的来处,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义父。”
柳不死袖着手,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眼睛瞥了一眼,懒洋洋道:“干爹。”
树叶哗啦响了一声,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剑,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阵难以言喻的阴气,眉眼薄而锋利,脸上一道贯穿面颊的伤疤,触目惊心。
柳云舒笑道:“我就说义父怎么也要见我们两个小辈一面再走,你还不信。”
柳不死哼了一声道:“七年前那件事情过去以后,这个怂货都跑去给平阳王那种东西卖命了,叫他一声干爹都是仁至义尽了,还冒着雨来看他。”
天罡看着面前两个孩子,不语。
柳不死道:“看完了,看完了带你回去了,你身子不好,别再着凉。”
柳云舒看向他,一双眸子里还是透着温和,只静静地说:“哥,行礼。”
柳不死:“……”
他半晌沉默,瞪了天罡一眼,末了才懒洋洋道:“哈哈,我这个小辈不懂事么,干爹别生我气哈。”
天罡惯常冷漠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柳不死道:“哎呦,我有我这么聪明的妹子在呢,当然过得好得很,干爹你是不知道哟,当年给你扔了的两个柳家的遗孤,现在无情谷里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
柳云舒又望向他。
柳不死只得闭嘴不说了。
柳云舒笑道:“无情谷戚谷主虽然在外面的名声不好,但是确实是个好人,这些年对我们二人实在是多有恩惠,所以义父大可放心,只是我们两人离了干义父后,却是很挂念你。江湖之中杀手最为危险,义父若是有一日厌倦了江湖和官场了,就来无情谷和我们一起住吧。”
天罡似是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开口时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我杀孽太重,江湖之中多有仇敌,会连累你们。”
柳云舒道:“我知道七年前柳家灭门以后,义父对江湖人士多不信赖,但是江湖官场本无两样,官场中争势,江湖里夺名,名利声势一日在,就一日没有清净的地方,官场绝不比江湖干净,何况平阳王无大才却居高位,视军事为儿戏,难得长久,如今唯有无情谷远离世间,义父还是早日抽身来同我们一起住吧。”
天罡锐利的眼盯住柳云舒:“舒儿不想给父亲报仇?”
柳云舒淡淡一笑:“死者已矣,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天罡冷笑一声,忽得脚下一使力,整个人在转瞬之间跃出数米,等两人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树影婆娑之间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沙哑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话不投机半句多,来日再见吧!”
柳不死袖手站着,冷笑:“哟,又走了。”
柳云舒轻声道:“回去吧。”
柳不死胳膊上松垮垮的袖子在身上晃荡着,一路歪着脖子道:“哎呦,冻死我了,再也不受这个洋罪了,哎呦累死我了……”
柳云舒看着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禁笑了:“你若不是还记挂着他,何苦和他生这个气?”
柳不死冷笑:“他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给咱爹报仇,你忘了当年柳家灭门案谁的嫌疑最大?他要是真有心,当初就不该把咱俩往荒郊野岭一扔就走了,如今竟然还在那个平阳王身边做狗腿。当日谷主让我离间卓荣和平阳王时,我在王府可看得清楚,那男人惧内且心胸狭窄,给那种东西效命,你还有什么好替他说话的?”
柳云舒道:“我倒是觉得,他那日将咱们两个丢下,是为了保全你我的性命,罢了,你若是听不进去,我便不说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柳云舒道:“这几日来谷中的人,你看如何?”
柳不死嘿嘿笑了,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挤了一下,笑嘻嘻道:“我喜欢那个岳无痕。”
柳云舒的脸一下子就阴了:“她是客,不成。”
柳不死急了:“我还没剖开过红头发的人呢!反正也没人知道吧?你就让我看看嘛!”
柳云舒无奈地扶了头:“不行就是不行,她可是赤焰宫的人,你剖了她,你就不怕她师父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