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无痕正要上前,被关梦之一把扯住,冷笑道:“你可把是非分清楚点,戚家人全是疯子,如今你不把这只狐狸精给她吃,你自己就得替她送命。再说了,反正这姑娘中了折魂散如今过去四年了,没几年活头,你何必为了一个活不长的人搭上自己?”
岳无痕说:“师娘,人家陪着咱们受难,这种时候把人推出去——”
关梦之挑眉道:“陪着咱们受难?你知道她是不是柴亦枫派来监视你的奸细?老老实实跟着师娘走,别在这儿跟那个疯子呆在一起。”
说罢,又低声在岳无痕耳边说道:“你别看她是个疯子,全天底下的聪明人都骗不过她。”
岳无痕不能和师娘争执,只得道:“师娘,你们先走吧,我过一会儿去寻你们。”
关梦之伸手在她肩上拍拍:“别做傻事。”
关梦之说罢,带着徒弟和令狐波向殿外走去,很快,大门打开复又关上,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岳无痕绷直了身子站在鹿如微身边,并没有走上去把鹿如微扶起来,而是站在那里打量着戚长风。她知道戚长风此刻看鹿如微的眼神,和山上那只老虎看到了嘴边的猎物绝无一丝差别,如果她敢上去和戚长风抢,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岳无痕就那么站着打量着戚长风,发现戚长风也是一脸带笑看着她,便定了定心道:“戚谷主,我师娘说您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所以我想,我要做什么,您知道吧?”
戚长风笑盈盈地理着自己的指甲:“你师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我是个疯子。”
岳无痕道:“这个……鹿姑娘,我不知道谷主到底看重她哪里,但是三年前的时候,柴阁主带着鹿姑娘上赤魔山,想要用明珠骗我师娘救她再夺回明珠——”
戚长风听到这里,忽然捧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当真?”
岳无痕听她笑得瘆人,先是被吓了一跳,顿了片刻才道:“当真。赤魔山上有灵鸟守卫,所以这些话师娘听得极为清楚,就在救人的时候给她下了折魂散。戚谷主,这□□就出自无情谷,您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戚长风笑而不语。
岳无痕看了一眼鹿如微,见她紧闭着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来,分外惹人心疼。
岳无痕道:“谷主若是要吃这姑娘,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吃了她对谷主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这样,我用十倍的人来换她的命,这样可好?”
戚长风笑吟吟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要吃年轻的。”
岳无痕听得她答应了,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扶起鹿如微,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人,一条黑色的长鞭猛地从前面狠抽过来,打在她手腕上,当即就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
岳无痕捂住流血的右手,咬牙抬头看向戚长风。
戚长风收了鞭子,轻声道:“一物换一物,东西拿来了再说。”
说罢,那长鞭又是一挥,宛如灵活的长蛇一般抽在鹿如微脖子上,竟一卷将她整个人勒住脖子扯起来,整个人凌空撞进戚长风怀里。
戚长风如丢垃圾一般将她丢在高阶之上,笑着对岳无痕道:“日落之前,我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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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谷距离赤魔山的距离并不远,柴亦枫飞花阁中有快马,如今事情的紧急程度远不够数人坐马车慢悠悠赶过去,因而不管卓荣高烧是否已经退了,柴亦枫直接将人丢上云容的马车,一路向无情谷飞奔而去。
柴亦枫一人纵马在前,云容马上因坐着两个人,一路落在后面。
卓荣黎明时分在赤魔山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烧退下去不少,因而神志清醒很多,见柴亦枫快马在前,便低声对云容说道:“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进无情谷,就算是要岳无痕他们都活着,咱们也不能走进去,记住了么?”
云容看她一眼,没回答。
卓荣压低了声音道:“你大约不知道,戚家上下三代都是疯子,而且一个疯的比一个彻底,咱们要是跟着飞花阁的人进去,就断没有活着出来的路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到了无情谷山外的梨水镇,咱们必须走。”
云容在马背上加一鞭前行,淡淡道:“进去看一眼。”
卓荣险些没被她气得昏过去,怒道:“你知道无情谷弟子每年要为阁主买三百个奴隶带入谷中么?戚长风三年前就疯了,食人嗜血,这是武林之中皆知的秘密,你我要是进去,莫说我这个病秧子和前面那个老婆子了,你云容正当盛年身体好得很,进去就等着被她吸干了血吧!”
云容顿了一下,道:“阁主在梨水镇等我就是。”
卓荣最恨云容这幅样子,逼她说话也不说,怎么骂都不吭声,任凭你说什么都不吱声,木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就把所有的话都当做没看到没听到,简直比木头还要硬几分。她被气得不轻,索性不再说话,心里盘算别的办法脱身了。
半日之后,快马疾驰,梨花镇。
戚长风这两年虽然食人嗜血,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从梨水镇下手寻人,因而这梨水镇有无情谷庇佑,反而要比很多大城镇还要安定许多。
刚踏入镇子,柴亦枫便将斗篷披在头上,低声道:“掩着脸,平阳王的人已经到了。”
此刻正值暮色之中,卓荣从那赤魔山上下来之后连脸都没机会擦,此刻正是一脸污渍的狼狈相,哪里需要掩着脸。
柴亦枫整张脸掩在斗篷的阴影之中,手中握着剑,正戒备着,忽然听耳边遥遥地几人低声议论道:“王爷一路派来了十七个人,如今怎么就剩咱们七人了?剩下那十人都去哪里了?”
另一人道:“来镇子的时候还是齐全的,如今一个都联系不上了。”
卓荣不是习武之人,自然听不见那些人说话,此刻只追了两步上去,问柴亦枫道:“前辈是如何认出那些人是平阳王派来的?”
柴亦枫道:“皇都脚下的人,说话做事走路姿势都和这里的人不同,最关键的,你看那七人中抱剑不语的人,别回头,摔一跤顺路看。”
卓荣别无选择,只得自己左脚绊右脚,扑通摔在地上,趁着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又赶忙追上去道:“前辈说的可是那个脸上又一道刀疤的人?”
柴亦枫低声道:“他怀里那把剑就叫天罡,人也叫天罡,是平阳王身边一等一的杀手,你若是被追杀,撞上他断然就没命了。”
卓荣原本想留在梨花镇断断不肯去见戚长风,如今听见这句话,心里有些戚戚然,慢走两步,问云容道:“你打得过天罡么?”
云容沉默。
卓荣奇道:“云容?”
半晌,云容的眸子看过来,轻咳一声道:“他是我师父。”
卓荣大喜:“当真!”
云容叹气:“嗯。”
卓荣心想这下总算是有救了,正欲向云容求个人情,却见云容立起领子掩住了半边脸,匆匆向前走,不由困惑道:“怎么了?”
柴亦枫笑了:“想不到你竟是他教出来的,能活下来,不容易。”
云容压低声音道:“天罡一共收了十七个徒弟,十四岁之时用三分力试剑,活下来的放下山,我是唯一一个。”
卓荣整个人雷劈一般愣住了:“什么意思?”
柴亦枫笑道:“天机阁号称无所不知,看来不知的倒是不少么。天罡那一派海棠门下的规矩,徒弟带到十四岁,能从师父剑下活着出来,就放下山任由生死。”
云容面色冷淡道:“他杀人无数,我下山了以后因着和他的剑法路数一样,被大半个江湖追杀了好几年,后来自己练了刀法,才好歹躲过去。”
卓荣对江湖上的门派一向了解颇多,却第一次听说这个海棠,读书人的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又上来了:“既然是杀手,为什么叫海棠?”
云容的声音带着三分冷气:“海棠无香,杀手无形。”
卓荣方才只远远地瞥了一眼,见那天罡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眉眼之中煞气远胜于云容,此刻又想到他为平阳王效力,不由心中多了几分忌惮,也顾不得无情谷里的险恶情境了,只盼着赶紧跟着柴亦枫进谷才好。
柴亦枫正欲说什么,忽然见远处暮色之中,飘过一个红衣的影子,那影子一瞬即逝,从眼前晃过,身形竟是格外熟悉。
柴亦枫大惊道:“看见了么?”
云容眉头微蹙,虽只一瞬,她却一眼在人群之中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赤发高束,红衣弯刀,身形敏捷轻健——
岳无痕。
暮色逆光之中,那身影与人群之中迅速隐匿,然而她却看得如此清楚。
早在她们看见她之前,那家伙早就瞥见她们了。
她这一晃,是刻意晃出来让她们看的。
不由得,她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抿起——
一瞬即逝,倒真像一只狡猾的红狐狸,露出一截尾巴来在你眼前一晃,便纵身跃入密密林中不复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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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亦枫只觉那个让她惦念又憎恨的孩子在眼前一晃,和月成像极了的背影便隐没在重重人海之中了,那一刻心中无限失落,忙大步追了上去。
卓荣一惊,赶紧抓住柴亦枫的手道:“柴阁主,你虽然和岳无痕又血缘之亲,只是如今她怕是已经看见咱们在一起了……”
柴亦枫冷冷地挑眉:“那又如何?”
卓荣窘迫道:“岳……岳姑娘知道我卓荣害过她,如今看见你和我们在一起,怕是觉得咱们是合起伙来害她的了,岳姑娘狡猾……不不不,生性聪明机灵,没准想出什么主意来让咱们……倒霉什么的……”
云容道:“不妨事,柴阁主披着斗篷,看不见脸。”
她说罢,便纵身向岳无痕消失的地方追去了。
柴亦枫略一迟疑,也追了上去,道:“你跑快点跟上。”
卓荣险些没被再次气昏过去:“……云容你个不要命的,你给我回来!云容!”
她喊了一声,又生怕引起那些人注意,只得咬紧牙关追了上去。
梨水镇的街道上正是晚市热闹的时候,一条街上两侧都是买各种货物的,人来人往,十分喧嚣。卓荣自小在洛阳长大,习惯了城镇之中分东西市的大城镇,第一次进这种不限制商业的小镇子,几乎被来来往往地人挤的走不动路。
云容一只手放于剑柄上,一双锐利的眸子锁定了方向,竟忘了卓荣走不快,一路快步追去。
那只狡猾的红狐狸时不时在人群之中露出一截尾巴来,然那一角红色的衣袂很快就隐没在人群之中,云容在这人来人往的喧嚣之中,只觉得正处于寂静山林里,和一只狐狸玩着躲躲藏藏的游戏。
没察觉错的话,那家伙身形矫健,怕是伤已经好了。
这灵活的步伐,想必早已对梨水镇的地势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