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姬云野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去了。
若想拿下萧城,必须经过一处峡谷。峡谷一侧是山崖,另一侧是绝壁。裴恭措的人便埋伏在山崖上。对面的绝壁异常险峻,无法伏兵,因为非轻功极佳之人无法攀越,且要避过裴恭措的耳目在山上设伏绝无可能。
这一日,姫云野率众速行至隘口外停驻,喊话道:“莫要畏首畏尾,现身吧。”
崖上的伏兵闻言呼啦啦地站起身来,张弓对着崖下的道路。
裴恭措迎风立于悬崖最高处,大氅飒飒飞舞。他扬唇一笑:“既知此处有伏兵,你还敢来?你难道没听说过“争地无攻”的道理吗?”
姬云野以手做哨,一声呼哨之后,对面绝壁站起无数兵士,纷纷张弓对准了裴恭措和他的将士。
“怎么可能?”裴恭措不敢置信地道。
姬云野的声音自崖下飘来:“兵法的确有云争地无攻,其意思是说,在争地,敌若占据,不可进攻。如今看来,这话送给晨光帝更合适。”
“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还要感谢凌月的滑翔翼帮了我大忙,既不用攀爬这几乎无人能攀越的绝壁,又能避开你的耳目,只需登上旁边那座高山,借助风力滑翔到绝壁之后,然后在你们视力不及之处隐避起来便好。怎么样,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裴恭措不禁眉头深锁,先解决对面的,则必会放山下之人过关,先解决山下的,则对面一旦放箭,己方只有死路一条。同时对战亦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正思忖不决时,一箭呼啸而至,带着强劲的力道将他掀翻在地,他顺着身后的斜坡一路滚下,到了崖边,虽抓住一抹枯草,却仍被惯性带下了山崖。
坠落的刹那,他满脑都是花缅的音容笑貌。总以为他们终有一日可以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亦有的是时间来相爱,于是轻易地将她推开,到头来却发现,他们真正甜蜜相守的日子还只是屈指可数,属于彼此的时间却已走到了尽头。如果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来爱她。可惜……
耳边响起那日与花缅合奏的那曲《桃花劫》,他当时以为这首歌很适合姬云野,如今竟觉此曲是为自己而作。世事总是惊人地相似,多么讽刺。
留花不住怨花飞。空满眼,是相思。
崖上众人惊呼出声的同时,崖下亦传来一片沸腾,只见姬云野正被一股大力带落马下。所幸他有所察觉,身子稍偏,箭射在了左肩上。
两方阵营立时大乱,乱箭如雨你来我往。
姬云野当即命令骑行的众将士先行撤退,待解决了崖上伏兵再行冲破关口,随即在黎末的护卫下撤离了险境。
绝壁之巅,与姬云野的伏兵相隔数丈之遥处,荣来川连发两箭后,飞身离去。待众人发觉再追,已连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
最终,绝壁上姬云野的士兵以较高的地理优势几乎全歼悬崖上裴恭措的伏兵,八卦八人组只余花兑一人。韩征悲愤之下,甩出钩索成功攀上对面绝壁,以一人之力将残余伏兵杀了一个片甲不留。
花缅抱着孩子赶来的时候,一场激战刚刚停歇,崖上崖下伏尸处处,韩征浑身浴血,横刀立马于隘口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他身后,花兑正抱着口鼻不停流血的裴恭措痛哭流涕。
意识消散前,裴恭措隐约看到了花缅的身影,她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婴孩。她口中唤着“阿措”朝他跑来,似是悲痛过度,一头栽倒在地。然后他看到凌月出现在她身边。之后他合上沉重的眼皮,陷入了无尽的虚无之中。
……
晨光五年暮春,晨光帝驾崩,缅贵妃失踪,熙和帝撤兵。因晨光帝无子,端王继位登基,改年号永安。
永安帝登基后发布的第一个诏书不是称帝即位诏书,而是一封先皇遗诏,其内容如下:“缅贵妃温婉淑慎,娴雅端庄,德冠后宫,贤称天下,朕今亲授金册凤印,册封为后,为六宫之主,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那黄帛之上一笔一划工整隽秀有如雕刻的字迹,皆是裴恭措用心书成。
后来,当这些字句传入花缅耳中的时候,她只觉字字锥心。
……
“不知你来时可注意到这院中的木槿花。它们看似姹紫嫣红,开得热闹,实则朝开暮落,而每一次的凋落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
“我若不做种猪,你可会考虑嫁给我?”
“如果这些都不对,那一定是白头偕老,情投意合对不对?”
“结发共枕席,黄泉以为友。你我从今往后共牢而食,合卺而饮,你便是我的结发之妻。”
“以后,朕会让这里的‘心’永不凋零。还有这颗爱你的心也永不凋零,你说好不好?
“朕想让你做朕的皇后,让你成为朕唯一的妻。”
“朕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
那些动听的话语终是随着他的逝去湮灭在了时光的长河中,不复存在,无迹可寻,却永远地烙进了她的心中,每每想起,便会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