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谢夫人听完仆妇回述，缓缓道：“这么说……，和傅家结亲事有些悬了。”

那妈妈忙道：“宋夫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不搭腔。”

“行了，你下去吧。”谢夫人心里明白很，——傅、谢两家多年交好，对方怎么可能说出难听话？人家不答腔，便是心里不愿意了。

谢夫人娘家苏氏一门，本朝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如今虽然权势不算大，但是根基还是有。而她本人有美貌有才情，加之当初嫁到谢家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时候，骨子里清高骄傲惯了。

眼见傅家不愿意结亲，管觉得惋惜，但也不打算死皮赖脸去求人，便露出松口之意，转头对大儿子道：“既如此，那和傅家议亲事便罢了。”

谢长珩清楚母亲性格，有点宁直不屈，怕是心里觉得傅家有些看不起人。

自己是打定主意要娶傅家女，不想母亲心里存下成见，免得以后妻子进了门，婆媳之间有了芥蒂，因而道：“要说这件事怨不得傅家，相亲中途换人，搁谁身上都会不痛，不过是人之常情。”

谢夫人想起小儿子，再想起躲后面侄女，真是一团子糟心事，“不错，都怪老五那个不争气！”恨恨道：“好好，他居然放着珍珠不要，偏偏看上了鱼目，真是鬼迷心窍了。”

对于小儿子娶侄女一事，心里自然是不痛，可是偏生约束不住，若是闹大了把儿子给毁了，岂不得不偿失？况且大儿子都当面开了口，驳了他话，难免让人以为谢家母子不和，闹出去可真是一个大笑话。

再者说透了，现今大儿子才是谢家一家之主，即便三从四德里头，亦有“夫死从子”这一条，这个家大儿子是做得了主。

谢夫人把烦心事暂且压心底，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大儿子亲事定下来，毕竟嫡长媳就是未来当家主母，这才是重中之重。平了平气，又道：“傅家都不愿意了，还能如何？”

“母亲不用烦心。”谢长珩微微一笑，“好傅家并没有说什么，只要话没说死，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站起身来，“这件事就让儿子去办好了。”

出了上房院子，往前走过一段碎石子青苔小路，一树玉兰花前停下，此处幽幽静静、花香扑鼻，是个静下来沉思好地方。

傅四姑娘？谢长珩想起那个扎双丫髻，肤似雪、眼若漆，心思灵动小姑娘，无声笑了笑，——那个时侯，可真没想过自己会求娶她做妻子。

宋氏眼下不仅要操心初盈亲事，还有初容和初芸，特别是初容还大两岁，要是再不把亲事定下来，难免让人觉得做嫡母不厚道，迟迟不让庶女嫁出去。

本来去年就开始初容议了，相看了好几个月，总算挑出一家比较满意，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定，对方家就准备调任到外省。

卢姨娘舍不得初容远嫁，后亲事只好作罢。

这一拖沓，后头初盈和初芸也该议亲了。

三个女儿挤了一块儿，宋氏忙得有点焦头烂额，偏生谢家这边还出了问题，折腾到现，一门亲事也没定下来。

这段时间天气暖和了，宋氏便让几个女儿扎堆一起做针线，给自己绣嫁妆，初珍还没到议亲年纪，只边上给姐姐们打下手。

平日里，初容脾气是宽和温婉，加之初珍养卢姨娘跟前，自然和她要亲近一些，因此便坐了她旁边。

初芸跟初盈是同岁，且她一心要讨好嫡出妹妹，两个人便凑一起。绣了半日觉得脖子酸疼，便直起来揉了揉，问道：“四妹，你说大姐生辰送点什么好？我原是想绣一个屏风，可惜太大了，一个人只怕是来不及。”

初盈头也没抬，应了一句，“我还没想好呢。”

初容则是心下一动，——初芸想拉着初盈一起绣屏风？

到时候看嫡亲妹妹份上，做王妃大姐少不得高看屏风一眼，连带初芸也得个好，顺带还显得她和初盈平日亲密。

这样好事，自然要把其他人排除外了。

可惜自己这个家里面，守得就是一个“拙”字，出风头讨巧事不必去争，扭头看了一眼初珍，——只要把这个麻烦包教导好，不给嫡母添堵，看姨娘和自己都本本分分面上，总会给自己一条路走吧。

其实上次那家就还不错，可惜要到外省去，自己一个庶出女儿，若是没有娘家作为依靠，若是不能让婆家沾点光，一个人外省能岂能有好果子吃？因此姨娘虽然惋惜肉痛，还是求嫡母把亲事推了。

初容心下叹息，要再找那么合适怕是不容易呢。

那边初芸已经叽叽喳喳说开，一面帮着初盈挑线，一面叹道：“我就是绣字绣得不好看，总没有一气呵成感觉，不想上次四妹绣那副字，远远看着倒好像是真写上去呢。”

初盈扭脸笑道：“那回头屏风上我来绣字，你来绣花好了。”

不过是玩笑之语而已，毕竟绣字简单且是单色，其他花花叶叶，绣起来才是费精神活儿。

谁知道初芸却满口应了，“那也使得，只要绣出来屏风好看，能让大姐喜欢，我便多下些笨功夫好了。”

初容方才能猜到那些心思，初盈转瞬也想到了。

只是她前世何九儿手下讨过生活，知道其中艰辛，且初芸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跟着自己沾点光，好让姐姐初慧高看她一眼。

初盈心里有些唏嘘之意，便点了点头。

初芸顿时松了一口气，初容则是有些看不透，——这个嫡出妹妹心思像一团雾，时而聪明，时而单纯，时而又像是别有什么深意。

几个姐姐们各有一番心思，只有初珍年纪还小，才得十岁，心下懵懵懂懂，且卢姨娘为了让主母省心，自然是要把她教成一张白纸。

到了下午，初芸单独过来了一趟。

初盈刚睡了午觉起来，还正睡眼惺忪着，头发也没挽散一边，凝珠正给她慢慢通头发，那及腰青丝仿若一匹上好黑缎。

初芸站旁边看着，赞道：“四妹头发可真是长得好，这都是福泽呢。”

初盈本来就是小巧瓜子脸，两边被头发一遮，愈发显得娇小宛若莲瓣，堪堪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因为脸庞小，反衬得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对着镜子露齿一笑，“三姐嘴越来越利，将来三姐夫可有得苦头吃了。”

“呸！”初芸顿时红了脸，“你这个口无遮拦促狭鬼。”

初盈笑了笑，等着凝珠挽好了头发，随便拿起一根玉簪子别发髻上，然后亲自取了一匹蝉翼纱出来，小心床上铺开。

初芸眼睛顿时一亮，“这么一大匹蝉翼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