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动

谢长珩走到弟弟床边，坐了下来，还替他掖了掖被子。

“大哥，我……”谢长瑜有些看不透了，不知道哥哥打得什么主意，下意识想改口，可是脑海里表妹样子一闪而过，又赶紧抿住了嘴。

“起来吃饭吧。”谢长珩声音很温和，眼里却透出一丝疲惫，“好好吃饭，别再胡闹惹母亲生气。”静了静，“你想娶宜君表妹，……就娶吧。”

谢长瑜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眼下是做梦，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得“咝”了一声，“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谢长珩微笑道：“你不是想娶宜君表妹吗？过几天我就让人去苏家提亲，圆了你心事，同意就起来吃饭。”

“真？！”谢长瑜高兴要蹦起来，猛地一挣扎，却是一阵头晕眼花。

“长珩！”谢夫人怔了半晌，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起身道：“你哄他做什么？苏家亲事决不能答应！”

“我没有哄他。”谢长珩看了看母亲、妹妹，还有一脸担忧弟弟，轻声道：“五弟他并没有什么错，不错是想娶一个心爱人。即便宜君表妹出身低了些，却也并非做长媳，只要她和五弟能够举案齐眉，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行。”谢夫人断然拒绝，“即便不计较她出身，但娴姐儿已经嫁回苏家，再娶一个回来岂不成了换亲？白白让别人笑话。”

“是啊，大哥。”谢娴也不理解哥哥做法，——且不说苏宜君种种不合适，单看傅家四姑娘条件，明显要高出好几个层次，岂能放着好不挑专捡差？因而帮着母亲劝道：“大哥你别心软，五弟不过是年幼胡闹罢了。”

谢长瑜抢白道：“我不是……”

“躺着。”谢长珩把弟弟摁回了被窝，继而对母亲道：“娶不起媳妇穷苦人家，这么做自然是换亲，咱们家虽然不如从前，但也还不至于到换亲地步。”他道：“再说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风凉话不听也罢。”

“什么不听也罢？我不同意。”

谢长珩看了看弟弟，叹道：“何苦让五弟一辈子不痛呢？”

“好好好！”谢夫人气得连连点头，指着儿子道：“连你也不听我话了。”

“母亲。”谢长珩赶紧跪了下去，“儿子没有不听母亲话，只是想一家人平平安安聚一起，好好过日子。”语音里有一丝唏嘘，“父亲和祖父虽然早早去了，可是儿子已经长大了，担起这份责任，有信心撑得起谢家门楣。”

谢夫人想起英年早逝丈夫，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娴也是红了眼圈儿，谢长瑜则是缓缓低了头，——有些为自己任性愧疚，可是眼看所想之事就要达成，退让一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母亲，儿子会孝顺你、侍奉你。”谢长珩语出真挚诚恳，看向亲娘，继而又扫了扫弟弟妹妹，“儿子希望大妹妹和五弟过得好，一辈子都活活。”他眼神坚毅笃定，“家里担子，就全部都由我来担好了。”

“我儿……”谢夫人看着才得弱冠大儿子，想着若是丈夫还，儿子有父亲庇佑保护，哪里用得着承担如此重任？偏生小儿子不是个成器，虽然还有一个庶子，却也顶不了什么用，谢家担子都压了大儿子身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娘哪里能够不心疼？

谢夫人泪掉得厉害了，谢娴劝了半晌，方才止住，抬头道：“先把你亲事好好议定，咱们家是该娶个长媳回来了。”

谢长珩“嗯”了一声，说道：“且不急，眼下马上就年底了。等到明年开春，吏部会有一个正五品郎中缺，我想等升了上去再去提亲，咱们家脸上光彩一些，傅家嫁女儿亦体面几分。”

“傅家？”谢娴吃了一惊，——怎么一转眼，弟妹就要变成大嫂了？她心里，初盈一直都是个小妹妹，实有点难以接受，再说先前分明是要议给弟弟。

谢长瑜也有些意外，可是却不敢多嘴，免得说错什么惹得母亲恼火，自己和表妹亲事就不成了——

只要傅四姑娘不嫁给自己，就算将来做了大嫂也无所谓。

一转眼开了春，初盈冬天里懒了几个月，眼下天气暖和，不会冻得手僵脚僵，也是时候该拿拿针线了。毕竟按虚岁说，自己今年十四岁了，再过一、两年就要嫁人，不光针线活，还有管辖下人仆妇等等，都得一一学好。

上午低头绣了半日花，眼涩脖子酸，初盈放下手中针线活计，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腰，端起旁边花茶浅酌慢饮。

出神恍惚之际，忽而毫无缘故想起前世。

这一年，恰时前世和谢长瑜成亲那年，后亲没结成却结果把命给丢了。

本来还一直惦记着谢家会来提亲，谁知道两、三个月都没动静，心下有点奇怪，不过谢家不来提亲正好。

虽说想早点知道确定消息，比如谢长瑜跟别姑娘订亲之类。

可是相亲这种事，一般都是男方家主动提出，很少会是女方家上赶着去，要是傅家人太殷勤了，没准儿还让人误会自己赶着要嫁呢。

至于侧面打听消息，一直都没什么结果。

反正这一世有亲娘疼爱自己，还怕什么？以傅家如今权势，谢家只能好言好语求情，如果母亲不答应，他们也不可能仗势逼人。

初盈胡思乱想了一阵，托了腮，望着窗外放松酸涩眼睛，忽而一眼瞥见窗台上诗册，早起看过忘记放回去了。

正准备放回书架，忽然目光一页纸上停驻下来。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