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钤地位尊崇,有三品道台的官帽,在座的人除了李鸿章,就属他最大,所以官员们轮番向他敬酒,几轮下來,许钤喝高了,舌头变大了,话语也变得无所顾忌,摇头晃脑,放荡无忌的说:“刘佥事,你别捧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嘛,也就遇见了明主,傅相大人,这才有出头之日,候补官算什么,人称灾官,当候补官活受罪,如同受灾一样,候补官平时沒有收入,还要维持相应的体面,雇佣长随、酒食征逐、交际应酬,都是要自掏腰包,所以许许多多候补官穷困不堪,甚至饥寒而死,通天下十八个省,大大小小候补官员数以万人,以江宁为例,各种候补官员:道员三百余人,府、直隶州三百余人,州、县一千四百余人,佐贰杂职二千余人,共计四千余人,而江宁的官缺,合道、府、厅、州、县计之才不满五十缺,二者的比例为八十比一,时人讥讽为‘过江名士多于鲫,官吏多如蚁,’哎······”
刘铭传撩起衣袖吃食,大声嚷嚷道:“对啊!江湖人称:**多,驴子多,候补道多。”
众人想笑却不敢笑,好多人深有体会,他们也是候补官员,像李鸿章身边的幕僚、副官戈什哈都是这种性质的候补文官、候补武官,跟随一个好主子,还有盼头,总有机会外放做官的,外面世界的候补官员,就沒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很多候补官员饥寒交迫,冻殍而死。
李国楼手持酒杯,感慨道:“曾经捐过户部郎中的大名士李慈铭,在京师保安寺街居住时写过一副对联,感叹补缺之慢,曰:保安寺街,藏书十万卷;户部员外,补阙一千年,有一次我和榜眼谭宗浚路过保安寺街,他还专门作补缺诗云:‘部复朝來已到司,十年得缺岂嫌迟,’十年能补缺就不算迟了,大清候补官多如牛毛呀。”
许钤听见李国楼卖弄知识,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点头道:“是啊我就亲身经历过一件有趣的事,说來让你们一乐,某年元旦,开封府文武官员齐聚抚署贺岁,巡抚以对联求对,曰:‘开封府开印大吉,封印大吉,’一名候补知县对曰:‘候补县候缺无期,补缺无期,’这就是我们大清候补官员的真实写照啊!”
刘铭传听见许钤和李国楼在文绉绉一唱一和,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道:“我也來凑个热闹,说个候补官员的笑话,在我们安徽合肥,有一名捐佐贰杂职的候补官,十七年沒有补上缺,每日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溜达,排忧解闷,日久天长认识了黑咕隆咚巷子里的一名寡妇,后來两人就结为夫妻,这名候补官自嘲道:‘我总算补上缺了,’哈哈哈哈。”
刘铭传捧着肚子首先笑起來了,还斜眼睨李国楼,含义便是李国楼补了寡妇缺丈夫的空额。
在场的人哪个不在背后笑话李国楼的婚事,谁都听出刘铭传的话外音,想笑却不敢笑,眼神俱都集中在李国楼脸上,他会不会发火。
李国楼手里的酒碗转动,并沒有把酒泼在刘铭传的脸上,而是笑盈盈道:“刘公,适才你的笑话说错了,那名捐佐贰杂职的候补官不是娶一名寡妇,而是娶了三名寡妇,在场有的人还参加了婚礼了呢?赶明那名的候补官再娶三名寡妇时,请你去喝喜酒,替你也冲冲喜,把你的霉运冲掉。”
这下在座的人都憋不住了,全部笑趴下,连喘气也喘不过來了,李鸿章笑得岔气,捂住腹部,指着李国楼,想表情严肃,但就是绷不住脸,笑眯眯道:“好,李国楼算你有种,难道不怕御史弹劾你吗?”
李国楼面红耳燥,低下头不敢吭声,他府里的事,岂能瞒得了李鸿章这只老狐狸,言多必失,这一回在众人面前糗大了,家里臭烘烘的私事被人当茶余饭后的笑资,急忙端起酒碗喝一大口酒,当做酒后胡诌,一笑置之。
刘铭传见李鸿章对他露出责怪的表情,心领神悟,挤了挤眼睛,端起大酒碗,含笑起身,行近至李国楼身边,勾住李国楼肩膀,大声嚷嚷:“李国楼,适才是你说的,明年请我喝喜酒,帮我冲掉霉运,说话要算话啊!”说话间刘铭传敬酒,依然勾住李国楼,好似连体婴儿一样,好得不得了。
李国楼沒想到刘铭传脸皮这么厚,顺杆爬的本领不比他差,还会找他套近乎,差点走眼了,这么多人着他,装作疯疯癫癫的样子,举起大碗,卷起大舌头,含糊其辞:“嗯,好说好说,刘公与越王有得一比啊!”
李国楼和刘铭传碰碗,装疯卖傻的糊弄过去,两人在场面上谁都沒输,风光无限的展现高官的君子度量。
刘铭传一双红彤彤的眼眸发出一道精光,竟敢骂他是贱人,李国楼,小心尔的狗头,不过嘛······为了将來的功名利禄,暂时和李国楼和睦相处,退一步海阔天空。
酒宴在欢闹的氛围中结束,李国楼摇晃着身躯,回到卧室,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脑袋清醒过來,别人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而他还有差事,着书桌的那篇《大清西方使团出国礼仪与谈判时注意事项》,又将是一个不眠夜,李国楼凝神提气,端坐在书桌面前,笔如游龙书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