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只在顷刻间,鬼差没有想到一个刚拘的魂魄会有如此反常形态,冷不防跟着铁链踉跄几步。而后,目一阴,气恼的将铁链用力一扯。
快扑到塌边的产妇魂魄被这一扯直接扯了回来。
她恍惚环顾周遭环境,看见榻上躺着的她的身体,目里陡然一震。再看到身上拴着的铁链,和模样凶恶不似人形的鬼差,这才清醒过来。
“我……死了?”
鬼差嫌恶的望她一眼:“对,你死了。”
她怔了怔,看向塌边,稳婆依旧在用力拍打这孩子的臀部,刚出生的孩子,本就皮肤皱着,身上的血迹未擦,再加上这用力的拍打,原本粉红的肤色显得更加红了些。
那么小的一团,双眼紧紧闭着,不管稳婆怎么折腾,都一动不动。
生魂的形态本就是半透明状,此时的产妇面上大惊,半透明的面容变得愈发透明起来,她惊惶的问着鬼差:“我的孩子怎么还不睁眼?”
鬼差向来办着拘捕生魂的差事,为了震慑生魂,是以相貌都凶恶不堪。而这个刚死的凡人魂魄竟然一点不怕他,还主动跟他说话,这在鬼差眼里是件稀罕事。
他瞟了眼稳婆手里的婴孩,发了慈悲道:“羊水早破,这个娃在娘肚子里困久了,体内混了些浊物,估摸着再过一会儿,也该同你一道死了。”
产妇大惊:“不,不要这样!他才刚出生!”
鬼差闲闲看她一眼:“你说不有什么用,命有定数,他既然注定了刚出生就得死,你一个已死的凡人生魂又能够怎么样?”
“可他还是个孩子——”
“这年头,胎死腹中的多了去了,你这娃儿至少还是生出来了再死的。”鬼差对生死看得淡,“人早晚都要死,刚出生就死,总好过辛苦成长个几十年再死。早死早入了轮回,没准下一世就能投个更好的胎。”
“轮回?人死了果真有轮回?”惊惶的产妇抓住了最关键的字眼。
鬼差扯了扯手中的铁链:“六道轮回,生死相续,无有止息。”
孕妇拽住链子:“生死由命,命由天理劫数定,我不入轮回,断今后永生,用此换我儿现下不死怎么样?”
鬼差一诧,这是他当鬼差千百年来听到的最为荒诞的话,而且,还是从个刚死的凡人生魂口中说出来。诧异之余,他抽出袖里的拘魂簿子翻了翻,抬眼看她:“原来你在道观长大,难怪。”
他收了拘魂簿子:“既然自小在道观长大,有些东西自然是从小耳濡目染的,你当知道,你不入轮回,就没有来世,生魂会化成鬼。而鬼,有悖天理,是不能存于天地间的。”
产妇目中陡亮,她一把拽过鬼差的袖子:“你是说,这法子是可行的!”
鬼差一怔,拂袖甩开她,鄙夷道:“生死过后,你与那娃就不再有关系。既然从小受道家教诲,为什么连这点执念都悟不透?”
“我不管什么今世往事,只是现下,他到底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鬼差眉头拧起,他还没见过这么不通事理的凡人:“命由天定,你企图断自身命理去改变另一个人的命数,这是逆天,逆天而行,你是没好果子吃的。”
“大不了魂飞魄散!”产妇目光灼灼看他,咬牙道,“告诉我方法。”
“无知凡人,竟妄想逆天!”鬼差本就没什么耐心同一个生魂多费口舌,目里一阴,掌心顷刻间化出一道乌光,直朝这生魂打去——
眼见着乌光就要打上生魂,虚空中突起一道白光,下一刻,乌光消散无踪。
鬼差心中一震,回头看向站在房中许久没有插手的狐帝,目中突然惊疑不定起来:“狐帝?”
白炘没理他,淡漠的面容里没什么表情,薄唇微启,淡淡道:“你方才说,要用你后世的命劫换你儿子此刻不死?”
这话自然是对那孕妇生魂说的。
产妇一怔,这才发现房里多出一个人来。
白衣隽秀,鬓如裁,眉似画,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人眼前,清朗透亮,明澈照人。周遭似突起莫名的威压来,她看过一眼,就不敢再抬眼。
清泽凌人,神邸尊贵,高不可攀。
即便不知道来人身份,看鬼差的反应她也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心念电转,下一刻,猛扯住身上的铁链,双膝直直磕到地板上:“求尊上助我!”
链子再扯得鬼差一个踉跄,刚死的凡人生魂本质还是凡人,是看不到上神们的,除非,是狐帝自愿让她看见。鬼差皱了皱眉,凡人轮回属阴司冥府管束,这档子事若被狐帝插一手,他即便是想拦也是拦不住的:“狐帝,这凡人……”
白炘没有给鬼差插话的机会:“你儿注定今日死,你逆天为其改命数,有没有想过他自己想不想活。”
孩子自己想不想活?产妇身子一僵,她一心想让孩子活着,却完全没想过这种问题。她看入他一身刺目的白,喃喃开口:“人……不都是想活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