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几人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要在店内选一选合适的酿酒,他们说着话时,送上来的酒被汉子拍开封泥,顿时酒香溢出来,且迅速占据上风,将那股淡淡的酒味压在下面,似乎一时之间店铺内只剩下这种酒一样。
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烈酒!
“嗯?”刚才还自斟自饮的第一位酒客闻到如此酒香,便立即停下他手中的大碗,一下子站起且转过身来,赞叹道:“这位兄弟,你这坛真是烈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咱们凑成一桌,好好喝上几碗,如何?”他也不待汉子答应,便提起自己的酒坛,还有那条长椅,挪到了汉子的桌子边,一屁股坐下。
随意地看来来人一眼,汉子居然点头道:“也好。”他刚刚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接着再给来人添上,因为年纪相对要大一点的酒客在坐下来之前,就仰着脖子喝下他碗里的剩酒,此酒客颇表现出一点喝酒时的豪气来。
“来!”大碗相碰,溅出了些许的烈酒,汉子喊一声“干”,在咬下一口猪腿肉之后,立即将碗里的酒对付完。
“哈哈,这样才爽!”酒客难得打开了他的嘴巴,就在刚才他还自斟自饮,背对着门口,旁人看来,是带着几分孤僻的,因为他只是一人嘛,喝酒时难道可以自言自语吗?
“来!”再大咬一口下酒物,汉子一手抓住酒坛,迅捷地给自己还有酒客满上烈酒。刚刚的一口气对付一大碗酒,两人都觉得肚子往上,一直到喉咙,都是一团火在燃烧,这种燃烧,很能激起他们喝酒的热意,转换为一个“爽”字,叫他们迅速进入对酒的状态。
喝酒时的热烈,特别是喝烈酒时的热烈,或许会传染的。这种烈酒的满布于酒肆之内,当汉子和酒客两人卖力碰着碗时,酒味便成了无孔不入的妙物,直直撞入人的鼻子,使得那边的道长,还有道长的年轻师弟不得不往这边送过来一点关注的目光。
“大师兄,你觉得这种酒如何?”云帆问道。
“酒味很浓,烈酒大概都是这样的吧。”田鹏飞应道,他望了一眼吃肉喝酒的汉子,还有喝酒吃肉的酒客,不知何时,第一个酒客手上多了一只猪腿,跟汉子手上的,是一样的,而酒肆的老板,也就是卫姓老者站到了柜台后面,正静静地看着店内热烈的一幕,自家酿造的酒,特别是这种烈酒居然有人懂得欣赏,这对于老者而言,也是一件值得高兴之事。
“师弟你打算要这种酒?”胡铨从女儿红的纠结中跳了出来,他发现一个好的代替品,这便是汉子们喝着的,据说是店内最烈的酒,这种酒在寒冷的冬天里,他曾经听说过,是最合适的驱寒物,在山上生活时,师傅不是说过,某些苦寒之地,譬如最北边的人烟稀少的地方,靠着烈酒过冬,是师傅所曾见的吗?就这些见闻,二师兄当然会记在心上的。
所谓酒的淡或者浓,是相对而言的,如果用云帆前一个世界的酒精度划分,汉子们正在喝着的酒,大概高于五十度罢。这是云帆的判断,因为若酒精度不高,就不大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挥发出如此浓烈的味道来。
酒需要窖藏,需要历经若干年的存放,才会更加的醇厚,给予酒客应有的高妙的享受。喝酒就是喝一段岁月,喝出这段岁月里,酒以及酿酒人的一点残留着的,只有高深酒客才懂得的滋味。
酒精度越高,给予人的刺激就越大,云帆深以为然。他闻听到二师兄的话,想了想后,才回答道:“太烈的酒,依师弟看咱们还是先不去尝罢。淡一点好,淡一点的酒也有它的好处。”
“师弟想说的是,女儿红也不错?”大师兄似有所指,其实他也发现自家的二师弟对于女儿红这种酒,有某些不适应的情怀在,这大抵类近于过南江时,胡铨的只愿意呆在船舱内,不敢面对滚滚东流的水那样。这是一种害怕的情愫吗?
大师兄自然要取笑一下的,因为适应山下世界,且从这滚滚红尘中取得必要的阅历,以有利于他们的修行,是师傅一再告诫的他们此行的目的。缓慢去适应有其必要性,可步子快一些的去主动改变,同样是值得去做的。
他们有必须要坚持的东西在,也应该有某些变化的,跟这个山下世界相适应的东西,主动做出改变。
女儿红是一件小事而已,谈不上是试探的,因此听了大师兄的话,胡铨将目光放在云帆身上,他的手放不开,已经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等待三师弟的说法。
“这种茅柴酒名字不错,就它了吧?”云帆眼前一亮,他发现了一坛标着“茅柴”二字的酒,亦是他未曾喝过的。
几人说话,酒精的味道无处不在,终究还是未能将喝酒时的热意传染给云帆三人。在酒肆内坐了一阵子,云帆挑选了一坛茅柴,以及一坛陈年黄酒便跟上师兄们的脚步离开了。他们三人离开之时,那啃吃猪腿的汉子,那啃吃猪腿的酒客还在喝酒,他们陷入了斗酒之中,一碗碗的烈酒下了他们的肚子,那内里已经不是燃烧而是喷发出来的火气,燃烧着他们的激情,此两人很有酒逢知己的畅快。
两坛酒见底,在云帆他们离开之后不久,这两人会了账,以一步三摇的姿态,在酒肆门口分道扬镳,一人往东,一人往西,除了酒话,此二人居然没有互通名姓。
这就是江湖人罢,比起一般的江湖人,当喝酒的时候,于酒桌上,无论是汉子还是酒客,都没有将惯有的谨慎,惯有的顾忌摆在桌面上。他们对付了一条猪腿,对付完两坛烈酒,拿出来的是江湖人的豪气,收敛了的,亦是江湖人的豪气。
默默地收拾完店内那张桌子上面的酒坛,老者摆出一张凳子,在下午的小巷中,自家店面的门口处坐了下来,他所面向的,是巷子的通往另一条街的出口,这个出口,刚好被一堵墙堵住了,旁人走过,只能绕开之,因为墙的另一边,亦有一条足够长的巷子,这也是通向大街,通向那处热闹的所在。
酒肆在巷子深处,巷子深处的行人总是不多的。这样日子的平淡,这样日子的浓烈,这样日子的过客稀少,便是一个老人普通而平常的一天。
酒呀,真是一个妙物,饮酒者可以留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