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的随着,走过青砖石巷,穿行在碎石小道上,又越过汴梁城巍峨高大的城墙,在那一处满是枯草的荒野处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郭淮停了下来。
头顶上,不见繁星,苍穹如泼墨一般,黑透的不见一丝光亮。
“延昭师弟,我一直都认为你心性聪慧,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也正是如此,恩师让我护在你身边,一来保佑你周全,二来想我借着延昭师弟的大气运有所作为。”
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杨延昭,见他低着头,郭淮眼中一丝悲痛之色闪过,“相识的这些日子,我也越发的觉得延昭师弟乃是天纵奇才,也发现师伯是对的,庙堂与天下黎民百姓才是你修行的大道所在,延昭师弟当继续勤勉为之。”
叹了口气,仰望着那浩渺无边的天际,晚风飘动着郭淮的衣袂,竟有着说不出来的落寞。
“延昭师弟,我想离开汴梁城了。”
直到说完这一句,低首沉默的杨延昭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合德师兄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道,少阳师兄孤舟前往琉球,虽然很是艰苦,但我知道,这正是他心中所想要的,传教布道,扬山门法则,度化万民;而小师弟你跻身朝堂,所做之事也是顺心而为,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的道在何处?”
“合德师兄可有计较?”
摇了摇头,郭淮脸上是疑惑,是寂寞,“没有,虽然曾经我跟着师尊走南闯北多年,但心中对道还是很迷糊,师尊说过,众生皆有道,大道千相,因人而异。所以,每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既然我在汴梁城中领悟不出道义所在,便想出去走走,或许在那山川大泽之中,或许在市井集市内,终归有一条属于我的道。”
说着,转过身盯着杨延昭,郭淮少有的露出一个笑意,“小师弟,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这一去,我会打听师叔的消息,小师弟你还需振作起来。
再则鱼儿这孩子气运不浅,当不会遭深灾苦难,说不很快便会醒来了,小师弟珍重,有事便去南城昌平街景和巷的‘兴和’茶铺,那里有人会给你帮助。”
这是郭淮第一次唤杨延昭小师弟,说完这些,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甚至都没有给后者说话的机会,脚尖轻点,身子快速的往着前往飘闪而去。
“合德师兄,珍重!”
四野一片寂静,郭淮的身影哪里还看得见,喊出这一句,杨延昭跌坐在了枯草之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从离开代州城之后,因机缘巧合入了道家,从此,他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有待他如子的师尊,有照拂疼爱他的师叔,有关爱有加的师兄,温婉可人的师姐……
这些,点亮杨延昭被逐出家后的阴霾人生,一直以来,他运筹帷幄,从容应对各种困境,这份自信追根究底便源于此处。
山门虽远,但有不善言谈但修为高强的郭淮在身边,他就能多了份心安。所以,在那些外人看起来光鲜的外表下,那颗心,依旧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杨延昭的衣角,散乱了他未束起的长发,仰着头,看着无边的黑暗,沉默之后,竟吃吃的笑了起来。
“歧路难,多歧路,历经苦难,寻那三千道乘,又是为了何?”
“少阳师兄有自己的道,合德师兄去寻属于他的道,我的道又在何处,当真是笑傲那庙堂之上?”
“我要得不是以身证道,庙堂内外,朝野上下,皆与我有何干系?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富家翁日子。”
“所以,我的道便是过想过的日子,保护心中喜爱的人,至于江山天下,百姓黎民,自会有人来理会,我抗在肩头,太重。
念道这,杨延昭呆滞的脸上突然生出了光彩来,双目中也多了丝坚定,深深的望了眼郭淮消失的地方,起身往城中走去。
夜色之中,止步伫望的郭淮深叹了口气,“小师弟,你性子好强,苦口婆心的相劝定是不济于事,此遭过后,为兄希望你能正真的得道,一飞冲天……”
低低的声音消失在晚风之中,尘土扬过枯草,却已不见了那喃喃自语的身影。
“咚……”
相国寺的钟声清脆悠长,只是传到了汴梁城中,已经微弱不闻,但对于习惯这个时辰起身的萧慕春等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迅速的穿戴好后,一行人正欲出屋洗漱,却看到院子里,那熟悉的身影正在舞着一柄长枪,晨曦初洒,竟觉得他满身都是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