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凉。
秋意四起,零落了墙角的那抹绿意,窗前,一身白衫的杨延昭深叹了口气,收回了凝望远处天际的目光。
转过身,八妹依旧还未醒来,照着往常一般,他坐在了木桶旁的矮凳上,一边擦拭着八妹额前汗珠,一边低声的说着话来。
“鱼儿,让人生厌的阴绵小雨终于散去了,今日的天气不错,外面的树叶都黄了,秋风一吹,跟个黄蝴蝶似得在空中飘舞着,六哥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季节,等你醒了,便带你出去玩耍,我们放风筝好不好?
昨日,你萧大哥他们来看你了,说今天给你买最喜欢吃的莲蓉糕来,据说这是陈德记莲蓉糕是汴梁城中的一绝,可好吃了,等你醒过来,六哥带你去吃个够好不好?
不过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吃的撑坏了肚子,在家哭喊了好几天,把六哥给急坏了,你罗姐姐也心疼的直掉眼泪,都是你这张小馋嘴惹来的祸。 ..
还有啊,天要冷了,你柴姐姐让人给你做了两件裙子,六哥虽然不懂你们女孩子家装扮,但样式确实很好看,鱼儿穿起来肯定惹人怜爱。对了,以后别再跟你罗姐姐,柴姐姐讲当初六哥不认识襦裙有折子的事情了,好歹你六哥也是朝廷五品官了,也是要脸面的,鱼儿你不出声便是答应了,不行,你这小丫头鬼点子多,来,六哥和你拉钩……”
说着,将手伸进木桶的汤药中,与八妹的小拇指勾到了一起,念念有词的说着不许反悔的话来,窗前,柴清云和罗氏女玉手捂着嘴,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这些天,杨延昭借着养伤为名,一直住在医官院,整日里陪在八妹的身边,讲着故事,说着闲话,彷佛寻常那般的说笑,可这正是这样,让她们在心中更觉得难受,特别是罗氏女,时常的暗自悔恨,若是八妹醒不过来她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想到这,她便不敢往下想去了。
换完汤药之后,杨延昭小心翼翼的将八妹抱入木桶中,然后便照着往常一般,开始讲起故事来,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可却无人上前打扰,更没人敢取笑于他。
终于,屋前杏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落入了尘土之中,略显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丝许的凉意,屋子的角落里也开始点起了小火炉。
八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相似睡着了一般,杨延昭坐在一旁,双目布满了红丝,看得罗氏女唯有独自垂泪。
从医官院回来之后,他便守在八妹的窗前,即便是夜里,也不愿离去,长此以往,再次病倒,该如何是好?
“吱呀!”
木门轻声打开,晚风顺势吹了进来,使得桌上灯火随之摇曳,不远处的小火炉中的木炭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晚风闪出了几分明亮。
“延昭师弟,你跟我来!”
郭淮立在门口,语气低沉,面色比寻常多了几分冷色,罗氏女刚想说话,但想起白日里自己去求他来劝说杨延昭的情形,不由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声音落下,屋子一片寂静,晚风骤急,灯火跳动。
许久,杨延昭给八妹将被衾盖好,这才转过身,低声对罗氏女道,“清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走上前,跟着郭淮走出屋外,身后罗氏女面色有些担忧,来回在屋中踱着步子,最后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坐在床边,照看起八妹来。
院子里,或蹲或坐的萧慕春等人纷纷起身,看着沉着脸的郭淮从身前走过,又看着满是憔悴的杨延昭紧随其后,一道走出了院子。
“老萧,这是啥情况,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双眼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祝力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厚嘴唇,低声朝着一旁萧慕春问道。
“有郭大哥在,我们还是不要搀和了,教官是萧某最敬服的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若不是对八小姐感情深厚,又怎么会这般的消沉,只是希望小姐能早点醒过来,唉……”
这一声叹气,使得身边的十数名汉子皆跟着面色沉闷起来,望着那已无二人身影的院门,心中暗自祈祷着。
教官,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
天有些阴,巷子里很是安静,偶尔几家门前挂着两只燃着的灯笼,晚风吹过,烛火跳动,发出嗤嗤的声响。
郭淮依旧在前方走着,从黑幕中走进那微弱的灯笼光亮内,又走向看不清五指的漆黑之中,未说一句,也未做丝毫的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