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次,孓嗣明白梵逻頕教主的修为简直深不可测,之后每一次见面,都毕恭毕敬,再没敢造次。可如今在那处禅院中,居然还有人敢与他对面而立,而且毫无畏惧,这倒是令孓嗣大感震惊,兴致高涨。
孓嗣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墙壁中,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这个人一身灰色的紧身衣衫,显出婀娜的身材,面上覆着灰色的面巾,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个冲天马尾,眼神中透出一丝冷淡之意。乃是七魔将中的老四闫香,别号无相神魔。
闫香出现在孓嗣身后,单膝跪地,等待着孓嗣发号施令。
孓嗣仍然看着远处的禅院,头也不回的道:“去探听一下梵逻頕禅院,小心一些,别被发现了。”
闫香轻声应道:“是的,主人。”然后也不见她动作,身影却开始渐渐模糊,终是不见了。
孓嗣偏了偏头,自语道:“能够与梵逻頕对峙的人,若是能拉拢就好了。”
梵逻頕的禅院内,梵逻頕与都监寺迦难叶正与对面的一人争执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南碧州返回的高僧郁陀。而在郁陀的身后,陀湿多仍是低着头,全然没有一些表情。
只听郁陀道:“一切痴念,皆因故我,源自执着。本教弟子早已不在凡尘中,不受无量苦,更为解众生“四谛”,化万物之苦。教主可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又怎能卷入凡俗争斗,而忘了自身所应承担之重任?”
梵逻頕低头颂一句法号,道:“郁陀老师所言极是。然本教千百年来,一直劝人消除恶念,归心向善,可到如今仍是水中捞月,镜中看花,不得其实。弟子也是长久思想,恍然醒悟。本教弟子们都以自己出世为先任,欲以自己的功德感悟世人,寻道而来,却忽视了世间万物的真心所向。所谓出世先入世,不入世如何出世?因此弟子这才重入红尘,与众生万物同走阿鼻道,共入兜率天。弟子更恳请老师,与陀湿多师弟一起,也如弟子这般,助这世间同得大圆满。”
郁陀道:“纵然如此,好行善道,不自放逸,五戒十善,乃是本教弟子最基本的戒律,你又怎能破戒?”
梵逻頕道:“弟子怎敢破戒?弟子与米塔里昂国君做的,正是要给予那些破戒之人应得的惩罚,清净这污浊的世界,建立兜率天净土。都监寺迦难叶在此,可证弟子所言。”
旁边的迦难叶立即上前道:“梵逻頕师兄所言确实。弟子日夜跟随师兄身侧,并未见师兄有任何破戒之举,请郁陀老师明察。”
郁陀道:“你们师兄弟二人总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正是相信你们不会做出破戒之事,因此才会特意回来询问你们。如今看来,你们虽然没有破戒,却做出了更不可能饶恕的恶事来。我且问你们,四无量心你们可还记得?”
梵逻頕闻言稍稍有些发愣,然后才缓缓答道:“慈悲喜舍,弟子不敢忘记。”
郁陀道:“那你们可知为何慈悲喜舍要叫做四无量心?”
梵逻頕道:“所有的有情,人也好,动物也好,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都要以“慈悲喜舍”的心态去面对。没有任何的限制,没有任何的条件,不讲时间,不讲地点,不讲对象,超越一切的时间、一切的界限、一切的条件,是为无量心。”
郁陀道:“对了。你们如今做的,可是真正达到了四无量心了?”
梵逻頕猛然抬头道:“老师教训的是。但弟子却相信,弟子今日所为,绝无任何错误。请老师您不要忘了,纵然本教弟子个个都持四无量心,纵然本教令整个米塔里昂人人都持四无量心,可这世界不止一个米塔里昂,那些远在天边的其他国度,他们的人民信仰的可不是我婆罗门圣教!”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巨大的气流自他的身上席卷而起,院中的树木被吹得摇摇晃晃,枯黄的枝叶纷飞,他自己面上的薄纱也被卷起半截,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但这股气流到了郁陀的面前,却被郁陀身后的陀湿多伸出一掌,截了下来,连郁陀的一片衣角也没有吹起来。
而郁陀却恍如未觉,听了梵逻頕的话后,他反倒不能言语。沉默半晌之后,郁陀方才说道:“本教弟子都是如同你一般想法吗?”
梵逻頕道:“自然,若没有大家允许,弟子也不可能说动全教教众。”
郁陀点点头,看向远远的天空,道:“何为因?何为果?何为善?何为恶?终为业,终为孽,终为你,终为我……”说着,他一转身,就这样向外走去,再不看禅院中的两人,陀湿多仍然紧跟在后。
梵逻頕看着师徒二人离开,自己却久久的站在院中,直到迦难叶拉他,他这才跟着迦难叶进了屋去。
过了片刻,孓嗣身后浮现出闫香的身影,不过这一次,她却捂着自己的肩膀。孓嗣道:“受伤了吗?”
闫香道:“他只是给我一个警告,没有真的出手,被他震落的树叶划伤了。”
孓嗣道:“跟你说过,不要靠的太近,有没有听到什么?”
闫香道:“请主人恕罪,他们说得我听不懂,也记不住。只知道他们是在争论什么。”
孓嗣道:“你听不懂也无妨,现在你去跟着离开的那两人,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