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钟时,王向远沐在夕阳的余辉里朝着小王庄他的家中走来,向着他人生中的又一道最浓重、刻在心中让他记忆一生恶梦一生的阴影走来。 王向远走到院门口时,见他家的院门可以上锁的门鼻上竟然挂了一双破鞋子,近来,他从人们对mama的谣言里,早就明白这双鞋子所寓含的深刻的恶意。他气恨地将破鞋子摘下来,骂出一句脏话:“我靠你妈——”然后用力将破鞋扔到了远处。 王向远欲推门而入,可是,院门却很坚强地关闭着,他推不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上了。大白天的,mama干吗要把院门闩上呢?他心里不由地有些疑惑。 “妈——,开门!妈——,开门。我是向远……”他一迭声地叫,可是,院子里屋子里一无回应。 这难不倒他,不管人生有了多少波折,王向远仍然是阳光而自信的。他将双肩包从背上摘下来,“咕咚”一声扔到了院中,然后看了看院墙,嘴角上划出一抹很轻蔑的笑纹。 近段时间以来,王向远窜个子了,比原来高了一些,脸型也显得瘦削了一点,显出一种刚毅的轮廓。他后退了几步,而后猛地朝前冲去,左脚高高地踩到了墙的中部,双手一扒,身子一跃,他已攀上了高高的墙头。因为得意,他站在高高的墙头上,还做出了一个很潇洒的poss,而后身体稍微下蹲,身体呈大鹏展翅状跳跃而下,稳稳地站在了院中地面上。 王向远从地上拿起双肩书包,却意外地发现院子里竟然也有着好多双破鞋子,有破球鞋,有破棉鞋,还有破凉鞋……他心里立时升腾起一股气愤的火焰,捡起几只鞋子就朝院外扔去,一边扔一边大骂:“我靠你全家——,我靠你全家——” 他停止了扔鞋,也停止了破口大骂。偌大一座宅子里静静的,静得让心里竟有些觉得瘆得慌。 他忽觉有些呼吸不畅。 王向远疾行几步,到了屋门口,心内不安地猛地推开了屋门,眼前的情景证实了他的忐忑和隐隐的不详预感——mama,啊,亲爱的mama上吊自杀了。 “妈——”他大叫了一声。 他不知道mama是否还活着,赶紧翻寻出剪刀,又扶起那把高凳子。他踩了上去,踮起脚尖,剪断了吊绳,mama的身体“扑通”一声落了下去。 王向远跳下高凳,扑在陈月英的身上连声地叫:“mama——,mama——,mama……”他想起了在学校上课时老师教授的一点点急救措施,便趴下去,解开勒紧mama颈部的绳结,将嘴对准mama的嘴,为mama进行人工呼吸。他不管mama是不是还活着,只是一个劲儿地吹气,似乎只要这样做mama就能醒过来。 可是,他失望了,不,是绝望了。 mama声息全无,身体僵挺,眼睛大大地睁着,眼里满是惊恐,幽怨,恨意,眷恋,还有牵挂和不舍。 他这才醒悟过来,知道mama死了,mama离他而去了。 “妈——”王向远扑在mama陈月英的身上大声哭叫起来…… 有人被王向远的哭喊声所惊动,出于好奇来到了他家院门口,因为院门紧闭,这几个人一时无法进入;但听得王向远尖锐而凄哀的哭喊声,有个青年男人便跳墙而入,为聚在院门外的几个人打开院门,他们便见到了又一幕惨状。 这一爆炸性的消息无异于曾经的王玉林jianyin刘翠翠,很快就传遍了小王庄。没过多长时间,王向远家的宅院里便涌满了小王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 尽管有不少人上前帮忙,明知不可能却还故意为之地想将陈月英从死亡的路上拉回来,可是陈月英只是大睁着眼睛,只留身体还在让人们来盯啄,魂灵却早已经坠入死神的怀中。 村支书王玉海来了,辈份高的长者们来了,还有,在威望上甚至还要压村支书一头的族长王敬天也来了。 王敬天叹道:“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这一刻,村人们的同情病终于发作了,代替了原来的冷漠病,轻薄病,还有处罚病,幸灾乐祸病…… 王向远紧抓住mama的手臂,仍是紧扑在mama的身上,大声地哀嚎着。 已经有好几拨人想将王向远从陈月英的身上拉开,可是最后只能走开,有人想将他的手扯开,哭着的王向远竟然狠狠对着那只不知主人的大手咬了一口,于是就更没有人敢于上前拉拖了。 村支书发话了,说:“王向远啊,起来吧,啊,村上不会不管你的,会给你救济的,啊?” 族长王敬天清了清喉咙里的粘痰,也开了金口,发出浑浊的声音:“小向远啊,你放心吧,咱小王庄的人不会看着你受罪不管的,你是咱王家的后哩。你记着,咱的祖宗是根,你呢,是你爷爷那一枝上的一根小条条,不,是一片树叶儿。小王庄的人有一碗吃的,就有你一口。” 王向远止了哭声,在没有人拉劝的情况下,他反是忽地从mama的身体上起了身,抬起胳膊用衣袖猛地擦了两下泪水盈溢的双眼,然后将脑袋猛地一扬,咬着牙,用冷如冰霜的目光横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那目光似刀若箭,让每个人的心都缩紧了一下。 王向远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扭转了身体,到了里间屋,却手上持了一根约一米半长的粗粗的木棍,冲出来,大叫了一声:“啊——”他闭上眼睛,将手中的木棍胡乱朝前方挥去,也不管木棍打到了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