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医经过检验确认被执行死刑的犯人们已经全部死亡后,警察们上了车,离开了法场。 死去的人犯们的亲属便开始收敛人犯们的尸体。 陈月英却仍痴痴地坐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别人在收敛尸体。 “mama。”王向远的手拉住了陈月英,陈月英感觉到了王向远小手的力度,似乎他一下子又比之前长大了许多。 “mama,把爸爸收回去吧。”王向远对陈月英说道。 陈月英仍是不动,像是灵魂出窍。 “mama,要是上边开闸放水,就来不及了。” 陈月英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想起来了,警察曾提醒过他们,说是今天什么时辰上游河段会开闸放水的。她赶紧起了身,得快快把王玉林的尸体弄出河滩。 别的被枪毙的人犯,前来为他们收尸的亲属要多一些;而王玉林,却只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一弱一小两个人。 陈月英上了河岸,央两个站在岸边看热闹的中年男人帮忙为王玉林收尸,她说道:“这两位大哥,死去的是我的不争气的男人,求求你们帮我把他收起来送回家好吗?好赖他都是我的男人。我也不懂得行情,不知该给你们多少钱。你们看着要吧,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时辰耽搁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上游就开闸放水了。” 两个中年男人见陈月英说得诚恳,倒没有乱坐地要价,而是要了一个合理的价钱,而后便跟着陈月英下到河滩里,用一领席子将王玉林的尸体收起来,放到担架上,抬到了狮吼河的河坝上,放到一辆人力架子平车上,两人拉起来,慢吞吞地朝小王庄方向走去。 陈月英手推自行车,与王向远一起,在平车的后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着,护送着王玉林的鲜血淋漓的尸体。 ………… ——王超感觉到自己一时有些透不气来,他的胸口憋闷得要命。哪怕他做出一百个白日梦也不会想到,爸爸王向远的内心深处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么多年以来,爸爸王向远竟然是背着这么一个沉重的十字架行进在人生的道路上。 王超嘴角微歪,问王通达:“我爸爸的爸爸,也就是我爷爷,是真的jian辱了那个刘翠翠,真的被枪毙了?” “是啊,这还能有假?” 王超想起他的那些个同改们,有好多人都是犯了与爷爷相同的罪行,不禁喃喃道:“怎么就会被枪毙了呢?” 王通达问王超:“那是个非常时期,说是要重,要狠,要快,还要严,还要什么的,我是记不清了。哎,对了,你听说过严厉打击那年月吗?唉,算了,跟你说那些,你当然不会懂得的。” 不料王超却说道:“我当然听说过。我在未成年人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失言,赶紧收住了嘴,又改口道,“我上学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跟我们讲过呢。” “哦,那就好,那就好。”王通达嘟囔似地回道。 “我奶奶呢?还有我爸爸,他们就回家啦?”王超极力地展开自己的想象。 ………… ——不管是老死、好死、赖死还是横死等等各种死,死人总还是要入土的,入土为安哪。 陈月英哭过后,还是要把王玉林快快下葬的,这大热的天,一不小心还不得烂在家里。可是,首先,她得为王玉林寻找一块墓地。 陈月英找到村支书王玉海,王玉海说:“你去问问族长吧,听听大家伙儿是个啥意见。” 陈月英找到族长王敬天,王敬天理了理长长的白须,断然地道:“支书总会给你块墓地的,只是有一条,全村全族的父老乡亲都不会答应的,那就是,王玉林不能埋入祖坟所在的地方,不能让他羞辱了先人!” 陈月英一边抹泪,一边又走进了村支书家,村支书的女人明显不耐烦,嫌她给他们家带去晦气,用手扇苍蝇似的朝外挥了挥。 村支书对陈月英说道:“村有村规,族有族规啊。咱村上已经有了先例了,做出不齿之事辱没先人之事的死者一律埋到村东南那块荒地里,那里早就有好几座坟了,你让玉林挨着他们,挖个坑尽早埋了吧,啊。” 陈月英带上王向远,到了村东南外很远处那块低洼的、只供埋葬过于无耻的死人的荒地上,去为王玉林探察一方让他们看上去也许风水还不错的墓xue地。 王向远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其实心里却是明白的,别看他尚是个小孩子。村上每年祭祖仪式,他都是要参加的;还有平时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时,也会透露出各种信息,比如村上的极少数恶人死后不可以进入祖坟之地而只能葬入为人不齿的荒冢之处的规矩。 陈月英和王向远看见,这块坟地确实低洼,确实是惩冶不争气的有辱祖宗声名的死人的好地方。一到了暴雨天,一座座荒坟只能在雨水中受到浸泡,让坟内的恶魂们不得安生,又谈何保佑后代子孙兴旺发达? 平时,陈月英凡事几乎都是听王玉林的,失去了男人,面临了大事,她反是要向王向远讨主意了。她问王向远:“你说,哪个地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