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捡起地上的挑战书,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露出白色纸张一角,他想抽出来看一眼却又觉得不妥,抬头瞧瞧老嘎消失在街口的身影,对黑萨说道:“你说尖子他们是不是找到什么武林高手了吧?再不就是和西尧一样的修道中人,怎么感觉今天老嘎的底气挺足的?” 黑萨根本就没工夫和他废话,自顾自地吃着兔rou喝着酒。 阿丑苦着脸思索,老嘎走时那满满的自信让阿丑有点忐忑不安,在被西尧打得落花流水之后还能如此嚣张,恐怕尖子和老嘎另有后招。 他撒腿向西尧房间跑去,扭头对黑萨喊道,“我得去告诉西尧。喂!你这狗东西给我留点rou!” 黑萨扭扭屁股,坐回原地大吃大喝起来,丝毫没有给阿丑留rou的意思。 不一会儿,阿丑又跑回来,“西尧去哪儿了?”他问黑萨。 黑萨连头都没抬,只是竖起尾巴向杂货铺里墙上的万年历一指。 万年历上闪烁着:七月八日。农历六月十五,十七点三十九分。 *************************************** 西尧行走在山腰的树林中,天空中一轮满月,皎洁圆盈如玉。 山,叫作焦山。 整座山树木葱郁,唯有西面一片山坡寸草不生,布满黑灰色的碎石,远远望去如同被火焚烧过后产生的焦炭一般,可能也是因此而得名。 西面山坡的人很少,其余三面倒是有不少的人游玩攀爬,阿丑白天带黑萨来时走的是南面山坡。 南坡和东坡之间有条盘山道,蜿蜒盘转直通山巅。 西尧却没有走这条路,他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太过碍眼,也不想过于招摇,所以专门找树林茂盛之处穿行。但是西尧低估了很多人的特殊爱好,一路下来,竟惊扰了十余对野战鸳鸯,其中一个壮硕的男子从树后探出精赤的身子叫骂不已,却被一条白嫩的长腿盘在腰间,又扑倒在草丛之中。 西尧摇摇头,索性爬上一颗大树,盘膝坐在树杈上,仰头正对着那轮明月。 他来到辽东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每逢十五,都会来到焦山上,找个清僻幽静的地方念念清心咒,对着天空高悬那轮满月,练几下手印和法诀。 西尧并不是同那些山精野灵一样,想要在月圆之夜引月之精华,吸收天地灵气。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很舒服,能让自己更清晰地感受自然无穷的造化之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西尧被封印的双眼,每逢月圆之夜就会蠢蠢欲动,他感觉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在体内游走,想挣脱封印的束缚。 师傅说过,自己必须要在这双邪眼冲破禁制之前打开天眼,利用功成一刻的造化之力炼化邪眼,融合邪眼的妖魔之力。如若不然的话,被邪眼先行冲破禁制,恐怕自己就要被它所控制,化身成魔了。 西尧作为一个修道者,虽然不想做个好人,但也不想入魔。 他曾经对师傅说过,既然自己心眼已开,不用双眼也能明悟世界,倒不如舍弃这双魔眼,将来不必苦恼挂牵也落得清静些。 他师傅说,你若胆怯,便挖去吧。 西尧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月光如匹练般洒下银光,山河万物尽在其中。 一只松鼠跳跃着窜到西尧面前,两只明亮的眼睛紧盯着他,充满了惊讶和好奇。 西尧伸出手,慢慢地张开五指。松鼠跳上他的手臂,舔舔他的拇指,又抓抓他手心,蜷缩身子在西尧手里打个滚,用蓬松的尾巴缠住他的手腕,欢快地打起了秋千。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月亮缓缓地移到天空中,周围群星拱绕,璀璨万分。焦山上已渐渐远离人声,偶尔几只飞鸟起落,午夜的静谧悄然来临。 西尧静静地坐在树梢,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只有头顶上马尾随风轻轻摆动,那只松鼠似乎也被感染,趴在西尧怀里睡着了。 “哗啦”一声轻微地沙石撞击声在这深夜里格外地刺耳,松鼠受惊人立而起,循声望去。 只见月光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道袍,头戴法冠的老者,微微佝偻着身躯,下颌几根稀疏的长胡须不住地用两根手指捻着。后面是一个孩子,大约七八岁年纪,胸前挂着一条画满符箓的肚兜,除此之外再无寸缕。脸色铁青,两只眼睛中毫无光彩,手掌抓着一只巨大腿骨,斜斜地扛在小肩膀上。 两人走到西尧树下不远处停了下来,不住向四周张望。 西尧抚住松鼠身子,不让它发出声音。 那老道闭目沉思片刻,张口道:“是了,就在附近!”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支圆筒,打开盖子,用指甲捏出一只像蛐蛐儿状的黑虫,轻轻向前方一弹。 那黑虫便化成一道黑线,被弹到十米开外的荒草丛里。在即将落地的一刹那,黑虫抖开翅膀,稳稳地落在一株蒿草杆上。左右探寻一番后,径直向前方一棵树下钻去,三下两下就消失不见。 西尧虽然目不能视,但周围之事已尽入在心,他暗忖道,这不是师傅讲过的寻尸虫么?看此等手法,那老道多半是茅山宗或者是湘南山的人。 老道见寻尸虫钻进树下,大踏步向前,身手竟颇为矫捷。在树下绕转几圈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尺余长短的桃木棒,一端削成尖刺,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转眼之间便在那大树周围插下七支桃木钉,口中念念有词,咬破手指,将鲜血在桃木钉上一一点染。 后面的孩子背靠着老道,一双死人眼睛巡视着周围。 西尧此时已放缓了呼吸,身子紧紧地靠在树干上,一袭黑色道袍掩住身形。似乎已经溶入到这黑暗的夜色当中,与大树连成一体,血脉相通。 那孩童死鱼般的目光在西尧停身的树上微一顿留之后,又向旁边望去。 片刻之后,那棵被老道用桃木钉圈住的大树发出几声脆响,树根处泥土忽地拱起半尺多高,继而“喀拉”一声,那棵水桶粗细的大树竟然向左倾倒,断根处“嘭”地伸出一只仅连着一层皮rou的手骨。 那手骨翻转,又伸出一只手骨,两只干瘪的骨臂扶住地面猛地一撑,周围的泥土四处飞溅,烟尘滚滚,一具枯瘪的干尸从地下攀爬而出。骷髅头上闪着磷磷的白光,身上还挂扯着已经糟烂不堪的布条,摇晃之间胸肋骨缝中的污物夹杂着泥土簌簌直落。 老道大喜,一声桀桀怪笑,从腰间摘下一支葫芦,拔下塞子后猛地击打在葫芦底部,七道光彩不同的光球从葫芦里喷涌而出,带着丝丝惊叫向四周散去,竟是七只大小不一的妖灵。 老道手捏法诀,口中唱出一道晦涩的咒语,大袖圈引挥舞,那七只妖灵不甘地嘶叫,却无法挣脱老道手中的无形力道,汇聚在一起,相互碰撞挤压着,当空划出奇异的光芒,直直没入干尸身体中。 干尸张大了颌骨,像是在大声吼叫。皮rou早已化成薄薄地血膜,哪里还叫得出声音来? 七只妖灵一进入干尸体内,就发出一阵爆响。那干尸剧烈摇晃,似乎几根骨头经不起如此激烈的冲击,有些摇摇欲坠。几道妖灵在干尸胸腹间运转,逐渐汇聚在那颗骷髅之上。“嘭嘭”几声闷响,再无声息。 再看那干尸的头骨竟然发起青森森地光泽,两个深陷的眼窝也闪出几丝磷火,仿佛眼睛一般望着老道。颌骨张合之间,隐隐发出吼叫声来。 老道喜道:“成了!成了!天助我也!” 干尸在吸收那几个妖灵光球后,头脑里似乎有了人的意识,恶狠狠地向老道扑去。忽然那圈在周围的七支桃木钉上血光一闪,爆出一道道光华,将干尸牢牢锁在中间。干尸左突右冲,却无法破开禁制,箕张手臂不甘地发出嘶吼。 老道向身后的孩童大叫道:“快上。” 那孩童愣怔一下,随即跳到桃木钉中间,抄起手里的巨大腿骨一下便将干尸打倒在地。接着扑在干尸身上,如同野狗一般张口便咬。 干尸也不甘示弱,用手骨扼住孩童的咽喉。眼窝里青芒一闪,一个翻身,就骑在孩童身上,挥起骨臂凶狠地砸在孩童头上。 孩童头上被打中,却不见流血,只是显出两道白印。双手挣扎着想要回击,但是无奈身材矮小,两只短短的手臂只能在那干尸身前乱抓。 干尸得势不饶人,双拳握在一处当空击下,“嘭嘭嘭”几下便把那孩童的头颅砸进泥土半尺有余。 老道见孩童不敌,从怀里又抽出一支桃木钉,在手指上用力划过,染上鲜血之后弹指飞射,“噗”地插在干尸的肩颈之中,那支桃木钉上血芒爆闪,将干尸打了一个趔趄。 孩童趁机一口咬住干尸手骨,牙齿用力,“咔——咔——”几声脆响,将手骨咬断,含在嘴里一顿大嚼,最后竟吞咽下肚。 干尸手骨残破,有些畏惧地向后躲去。孩童舔舔嘴唇上的骨屑,铁青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挥动巨大的骨棒再次将干尸击倒。 干尸挣扎着想跑出去,那七支桃木钉又是一阵闪耀,血色光华如同刺蛇翻舞,连环击打在干尸身上,溅起一层薄雾状的骨屑和泥灰。 孩童如狼似虎地扑在干尸身上,捧住骷髅头骨就是一通狂咬。坚硬的头骨在孩童细碎的牙齿下,竟如同嚼槟榔一样,一连串脆响过后,偌大的一个骷髅头骨就被孩童硬生生给吃掉了。 孩童好似意犹未尽,接着抱住干尸身体四肢的骨骼,像是当作开胃爆米花似地全部嚼碎吞进肚子。 “呃!”打个饱嗝,孩童眼皮一沉,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呼呼睡去。老道飞快地收起八根桃木钉,把孩子装进一个大袋子里,直接扛在肩头,三跃两跳之后,就消失在树林当中。 树林中又恢复了沉寂,偶尔传过一两声虫鸣鸟叫,只有那颗斜倒的大树和树下深深的坑洞,才能知道刚才发生的惊魂一刻。 过了半天,西尧才从树上走下来,拍拍怀里的松鼠,“我要走了,你也该回家了。”松鼠朝西尧“吱吱”几声欢叫,跳上大树,用毛茸茸的尾巴遮住头顶,继续睡觉。 西尧来到那干尸被发现的地方,弯腰捡起一粒碎骨。 “以尸养鬼?唉,终究阴邪,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