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子,李氏却遣了青红过来传话说,自己不太舒服,免了她们的请安了。 既然不用请安,一连好几天,姚采澜更是连踏出小院一步都没有。 因为那种发丝绣法十分难缠,激起了姚采澜的好胜之心。以往那些绣活,姚采澜学来比较顺利,包括识字学诗,都没怎么让姚采澜产生压力。 可这回不同。尽管姚采澜很有天赋,无奈她学刺绣的时日尚短,遇到这种需要高深技法的刺绣,深感吃力。 越是这样,姚采澜越感兴趣。也不去散步了,除了吃饭,便都趴在了绣弸之上。 不久便听说,姚惜澜大病了一场,姚家连着请了好几回的大夫。 听了这话,姚采澜一边凑在一方藕荷色素棉手帕上看香芬的绣的蔷薇花的手法,一边忍不住八卦,对着香芬道:“惜澜是为了那个人,”手指翘起来遥遥指了指前院,“才病了的吧?” 香芬不爱说这些,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姚采澜一心想在香芬这里套话,寻觅幕后消息,便再接再厉:“那夫人和老爷想怎么办呢?” 香芬被她缠不过,为难的想了想,谨慎的说道:“说是给她说一门亲事。初步定了澧县主簿****家的大儿子。据说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是远近闻名的神童,长相也很是不错。” 这些事,光靠青梅是打听不到的。也就是香芬知道一些。但是,香芬是个嘴严的,不逼到最后,是不说的。 姚采澜想到张思丞。那家伙在李氏的严防死守之下,早就老实了许多。加上李氏不让他进内院,倒是清净了两年,只不知道暗地里会不会私会姚惜澜。 姚惜澜可是个呆不住的,三天两头的出门。 这次落了榜,倒不见他受到什么打击,依然自视甚高,到处卖弄他的一副相貌,由不得人不佩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及笄那天见他,倒是一副守礼的样子,只********的奉承姚谦,并没有对姚惜澜露出什么过分的举止来,连眼神都没有瞟一下,不知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但是,她那样病着,姚采澜不能不有所表示。便让青梅拿了几个荷包等物,和香芬一起去看姚惜澜。 在门口,果然便被拦下来,脸色很是疲惫的青竹很是抱歉的施礼:“多谢小姐和芬姨娘的好意。只不过,小姐刚刚喝了药睡下了。。。” 姚采澜微微笑道:“没什么,既然惜澜睡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伸手把几个荷包递给她:“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几个荷包装了些薄荷、月季花瓣等物,闻起来颇能提神,还能防些蚊虫。让meimei拿着玩吧。不要嫌弃就好。” 青竹忙又谢过了,恭恭敬敬的接过去。 姚采澜心里暗自点头,真是个明白的丫头。 算起来,在这院里,真正拿她当大小姐的,除了青梅、青柳,就是她了。 姚惜澜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子,动不动就发脾气,没被她骂过的下人还真没几个。听说,之前就换了无数个丫头,都不趁她的心。 亏得青竹是个有心眼的,居然伺候姚惜澜最长,而且极少挨骂。 唉,可惜了。跟着姚惜澜这样的主子。 回去后,就听说,姚惜澜现在已经病的不像个样子,正经的饭吃不了几口,瘦了一大截子。把姚谦和李氏疼得够呛,只拼命的炖些名贵的补药,吃了却不管用。 就这样,姚惜澜足足病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一天,青梅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骇的脸上发白,带着哭音道:“小姐,不好了!夫人要打青竹二十板子呢!” 姚采澜也吓了一跳,忙拉了她细问缘由。 青梅一面哭,一面摇头。 姚家小门小户的,家里人口不多,李氏为人精明,也没人敢胆大作怪的。因此,下人很少有被动到板子的时候。 这事情肯定很大。要不然,也不会把李氏逼急了。 但青竹那么个懂事的,怎么会惹到李氏呢? 大概,跟姚惜澜脱不了干系吧? 一时心里颇有些戚戚然,绣活儿也做不下去了,在屋里转了几圈,还是有点心神不宁的。 姚采澜索性脱了鞋到床上躺下,放下半边帷帐下来,自己躲到里面看前几天刚刚到手的诗集。 水井词。前朝一个叫做刘朝安的词人所做,时人对他的风评很是不好。相传他一生未娶,屡试不中,终生浪迹于秦台楚阁,惯写些风月之词。 姚采澜却独爱他的词。说起来,一个人的才华跟他的人品有时并不一致。管他是个什么烂人呢,只这一手词写的真是婉转细致,扣人心弦。 香芬也不喜他,只不过偶有一次,提到了他的几句词,被姚采澜听到便紧抓不放,磨着她给她找刘朝安的词集来。 因为姚谦宠爱的关系,香芬处的藏书不少,甚至还能不时的买些自己想要的书来。 香芬禁不住姚采澜拉下脸皮来的纠缠,终于给她买来了一本,并且“嫌弃”似的直接言明不用还了,算是送给她了。 姚采澜喜不自胜,忙忙的另找了自己绣的一个最喜欢的兰草荷包作为答礼送给香芬。 这两年,姚采澜读的书不少,遇到好诗词便硬背下来。真是书非借不能读也,因为香芬那里的书必须得还回去,反而逼得姚采澜这惫懒的丫头不得不勤快起来。 正读到一首《蝶恋花》: 永夜恹恹欢意少, 空梦长安, 认取长安道。 为报今年春色好, 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 酒美梅酸, 恰称人怀抱。 醉里插花花莫笑, 可怜人似春将老。 姚采澜正独自念念叨叨的品味,却见青梅一脸哀戚的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掉眼泪。 姚采澜忙穿鞋下床问道:“怎么样,青竹如何啦?” 青梅素日里与青竹关系很是不错,心里难受,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嗒嗒的道:“夫人心可真狠啊,打得人都站不起来了。。。夫人严令众人封嘴,不让谈论这个。。。我只听说什么诗啊词啊的。。。反正是惜澜小姐的事儿,夫人却怪到青竹姐头上。。。惜澜小姐总算没彻底辜负青竹姐对她的一片心意,求了夫人半天,夫人才开恩让她爹娘来把她接回去医治。。。否则,扔到柴房不管不顾的话,青竹姐怕是。。。” 可不是么,这时代医术落后,小小伤寒都会要人命的,夭折的事司空见惯,何况这样的外伤? 姚采澜向来喜欢青竹温柔和善的性子,不免要替她想的更多些。暗自琢磨着,依着青竹那个性子,就这样被主家打了撵出去,周围的人肯定说三道四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会不会想不开。 青竹看着不言不语的,其实还挺有心气的。再加上他们家有没有钱能拿出来给她医治还说不定呢。 姚采澜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安,回身找钥匙开了自己的梳妆匣,把李氏曾经送给自己的一套银首饰拿了出来交给青梅,让她悄悄的请个大夫去看看青竹。 青梅十分惊讶,因为这两年她们俩过的什么日子她自是十分清楚。青梅尚且能每月有十个大钱的月钱,姚采澜是一个子儿都没有,都被李氏给她“攒着做嫁妆”呢。 梳妆匣子里的东西屈指可数,不过是李氏过年过节时赏下来的,还有及笄时得的两根簪子,算是最值钱的。 青梅也不多说,跪下就结结实实的给她磕了一个头:“好小姐,我替青竹姐给您磕头了!” 姚采澜心里更是发酸,忙把她拉起来,嘱咐她避着人些。 青梅又哭又笑的答应着,转身就走,姚采澜不放心,又把她叫回来叮嘱道:“这些首饰应该值个钱,你请大夫剩下的钱万万不可交给青竹家人,只悄悄的塞给青竹吧。” 青梅眨了眨眼睛,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但却认真点了点头,记在心里照做。小姐说的话永远是对的。 姚采澜在家里跟香芬一起有一搭无一搭的做些针线,心里颇有些忐忑。 两人都有些物伤其类,感怀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