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并不高,也不陡。只不过这几个女人平日里缺少活动,自是走不快,再加上日近中午,太阳挺毒,更是汗流如浆。 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都是来上香的香客。 李嬷嬷撑着一把伞搀着李氏,青竹也撑伞搀着姚惜澜,都累的气喘吁吁,汗湿发髻。姚惜澜更是不断抱怨着母亲怎么不雇上一顶轿子上来。 李氏是个极迷信的,喘着气,一反平日里对自家闺女宠爱的和善样子,厉声斥道:“坐轿怎能显出我们的诚意来?!到了仙山,休得胡言乱语,叫菩萨听到怪罪于你?!” 姚惜澜一看李氏真生气了,才不敢再说了,只在背人处撇撇嘴,用脚踢路边的小石块撒气。青竹提心吊胆的跟着,轻声的劝着。 姚采澜更是腿酸脚酸,汗流浃背,与香芬同撑着伞,咬着牙也不用香芬扶她,香芬心里暗自点头。 走了大约两刻钟的样子,又爬上二十几层台阶,眼前就是白云寺了。只见白云寺前广阔的平地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有各色摊位卖香烛、烧纸,还有小贩挑着各式各样的担子,有糖水、豆腐脑、馒头、包子、糕饼等小吃,也有风车、面具、女子饰品等物,花样繁多。还有牵着猴子的、顶大缸的、耍大刀的各色杂耍艺人,引得人们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男女老少,穿梭其中,吵吵嚷嚷,脸上满是笑容。 这就是每年在白云寺举办三天的中秋庙会吧。 姚采澜只觉得那热热闹闹的气息迎面扑来,心里激动异常。 沸反盈天的声浪,熙熙攘攘的人流,一下子扑到她眼前来,让她觉得心头酸酸的,好像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不是一个飘荡无依的游魂。 这才是真实的活着的滋味吧。 姚惜澜早有些按捺不住,正想去看那些买小饰品的摊子,却被青竹一下拽住,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李氏正严厉地瞪着她。 姚惜澜不清不愿的止住脚步,没好气的一下把青竹的手甩开。 一行几人跟着李氏,绕过热闹的人群,进了巍峨的庙门,抬头便是观音殿了。 门外的小和尚甚是机灵,见几人穿着打扮,便反身入内,很快就请了个管事的和尚来。那和尚认出了李氏,赶紧热情寒暄,又令小和尚专门守了门,让几人单独进殿跪拜。 姚采澜见那观音大士高高端坐莲花座上,右手执净瓶,左手稽手为礼,宝相庄严,俯瞰众生,只觉得心头一片澄明,顿生敬畏之感,遂等李氏和姚惜澜都上了香,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接了小和尚的香,供奉到了菩萨法座之前。 李氏要去见主持大师,让几人自去后院参拜其他菩萨。 姚采澜却不想胡乱参拜,伸手拉了香芬,两人便从侧门出去,看看周遭的景致。 八月的白云山,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凉风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怕出意外,也不敢走远,不敢走到树林深处去,便在林边捡了块干净的大石,静静地坐了歇息。 姚采澜见香芬依然冷着一张脸,便找话题:“姨娘可信佛祖菩萨?” 香芬冷笑一声:“要是佛祖菩萨真能显灵的话,世间就没有这么多巧取豪夺、谋财害命的腌臜之事了!” 姚采澜想到她的身世,不觉也是心下凄凄然。 姚采澜拍拍香芬的手道:“人总是死的,不是么?百年今日有几何?人生不过是白驹过隙罢了?何不得过且过,只管现在高兴?理那些伤心事作甚?” 香芬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姚采澜一眼,受她情绪感染,也觉得近日难得出来一趟,何不放开胸怀。两人便重新升起兴致,欣赏起无边景色来。 姚采澜灵机一动,要香芬做出一首诗来。 姚采澜一直对所谓出口成章的所谓才女怀有十分的好奇心,就想看看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香芬看着眼前之景,凝神思索起来。 姚采澜也不打扰她,起身慢慢走到林边,任着思绪随着林间的微风飘来荡去,觉得心中一片澄静。 过了一时半刻,两人估摸着时间,怕耽搁了行程,便赶紧转回寺里来。 不见李氏,两人只得往后院去寻姚惜澜。见第二进大殿上悬匾额写着“文殊殿”,门外却挤着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少年,一边往殿里探头缩脑,一边叽叽咕咕的笑闹。 两人刚想前去寻人,却听得那几人正兴奋地说道:“你未婚妻果然生的花容月貌,江小二,你小子还真有艳福啊!” 一阵哄笑声。 姚采澜一个激灵,忙拉了香芬躲在一边,细看那几个却像是在路上曾经见过的锦衣少年。那几人穿的鲜艳,笑的猥琐,还真是不好分辨。 中间却有一个脸红的,该是那个人了。 姚采澜强自按耐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凝神细看。见那人身量挺高,身材结实,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浓眉亮目的。 姚采澜暗道一声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尽管早就听说了他的滥名声,早早的做起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了,心里仍是闷闷的,有一口浊气郁结于胸。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前世不成器的弟弟。逃学,不务正业,不走正道,成天在网吧泡着,跟着一帮小青年儿打架斗殴。要不是他成日里惹是生非,也不会闹的家里整天硝烟弥漫,争吵不断,最后气得母亲心脏病发作,因救治不及时而早早逝去。 此事成为自己最大的一个伤疤,既痛恨弟弟混账不懂事,又悔恨自己只顾忙于学业和工作,对弟弟的成长疏于关心,更对母亲的身体状况过度乐观,使得自己终生遗恨。 子欲养,而亲不待。 每每想起,便痛彻心扉,以至于母亲过世的好几年都难以接受,情绪非常恶劣。要不是还要看顾同样悲痛欲绝的父亲,自己也许真的就挺不过来了。 上辈子,自己就总结了一句话: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在路上失去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最后,再失去自己。 一时间,姚采澜觉得胸口闷闷地,太阳xue在突突地跳着。旁边的香芬看她忽然脸色十分难看,奇怪的拉了她一把。 姚采澜才一下醒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暗笑自己联想丰富,怎么想到那儿去了。 姚采澜料得姚惜澜被几人堵在了里面,估计是不敢出来了,便拉着香芬去找李氏。 李氏正从憎舍里出来,跟主持大师边谈边往这边走。 姚采澜也不多说,只迎上去说姚惜澜在文殊店里上香呢。 果然,几人一过来,那门口的几个家伙好像认得李氏,便一哄而散。 姚采澜看到那个江小二跑的倒是最快的,慌里慌张的,差点摔跤,倒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李氏也认了出来,惊得呆了一下。 不料里面的姚惜澜已经梨花带雨的扑出来,哭着倒在李氏怀里:“娘啊,您怎么才来?可吓死我了!那些人。。。那些人。。。” 周围已经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开始指指点点。 李氏见了,赶紧掐了一把姚惜澜:“住嘴!你要在这儿把娘的脸都丢尽了?!” 姚惜澜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赶紧收了泪,只用帕子掩着面抽抽搭搭。 这种事情,女人自然是吃亏的,而且只能吃个哑巴亏。若是声张出去,流言飞语的,更是坏了名声。 李氏发完了火,也是心疼,忙放轻了声音,轻声安慰女儿,又许了说回去送给她那个赤金的丹凤步摇,姚惜澜才不哭了,依然白着个脸,着实吓得不轻。 那时代的女子,不管多么嚣张跋扈,却是极少与陌生男子接触的,哪见过这种阵仗啊。 姚采澜看看天,看看地,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已近中午,主持便留几人用了斋饭再走。 白云寺的素斋是远近闻名的,果然名不虚传,几人均赞不绝口。只有姚惜澜确实受了惊吓,没吃几口。李氏心情不好,也没什么胃口,而且明显因为刚才的事迁怒于姚采澜和香芬两人,但又挑不出两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好时不时的飞上一眼,脸色很是阴沉。 被怒视的两人却都视而不见,更让李氏气个倒仰,无奈有火发不出。 香芬饭量一直很小。剩下的姚采澜等人看李氏放了筷子,则不好再吃了。 几人便立刻开始往山下走。赶庙会的人仍然很多,听说,这几天开了宵禁,连晚上来游玩的人都不少呢。 姚采澜心里暗自惋惜。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大大方方的出门呢?大概得等到成亲以后吧。 已婚妇女比未成亲的女子倒是多了不少的自由,行事也方便很多。 姚采澜终于找到了一个成亲的有利之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