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包可图一路上对正南他们第二次讲述这个故事了,虽然他普通话说得不好,讲述的方式平铺直叙毫无曲折,但还是令正南和青山不觉汗毛直立——他们一致认为依照包可图的讲述,他所发现的应该是个古墓不假,不过仅仅是阳气外泄竟能够影响到天气变化,甚至一下子令几十匹公马失踪,这样的事情太过于奇异,似乎完全超乎了他们先前的想象。 包可图虽然愚钝,却也发现正南和青山两个人对他所讲的故事并不相信。他是个本分的牧民,从来没想过如何编个谎话骗取别人的信任,正因如此受到怀疑时更是容易生气,也顾不上对方是雇佣自己的老板的身份,指着天空信誓旦旦道: “俺包可图如果说了一句假话,就让长生天带走俺家所有的牲畜,留下俺活活饿死——你们这两个年轻人经历少,哪里能想到草原上出现过多少奇事?别说是个吞牛的古墓了,就算是个大水泡子,一昼夜间先后出现在相聚几百公里的不同位置,这么玄乎的事情也有很多人亲眼看到,俺们放羊人不懂科学,可是科学也不是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解释清楚个,你们说对个不对?” 正南原本无意与包可图争辩什么,不过听他说到大湖移动的典故时反倒来了兴致,忙问他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包可图告诉他说他们家有不少亲属住在外蒙,那边的泡子比呼伦贝尔还要多还要大,可以用星罗棋布来形容,住在外蒙的蒙古族把湖称作“海”,据说这些泡子都受长生天的控制,遇有干旱的年景时可以凭空移动到最需要水的地方,借此福泽笃信神灵的牧民。游牧为生的蒙古族生活困苦,自古至今一直处于靠天吃饭的状态,即使这样他们依旧还能生息繁衍,甚至横扫欧亚大陆建立史上版图最大的国家,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可要归功于受命于长生天的“流海”的帮助…… 正南之所以对包可图口中的“流海”感兴趣是因为他一下想起了大金牙讲述的故事,他说王宝宝的墓xue隐藏在某个可以随时移动的湖泊当中,是最难被人找到的一个墓葬了。蒙古高原上地质结构的特殊性早就是科学佐证的事实,这次正南来到这里,也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附近的风水地脉,即便这里只是蒙古高原的边缘地带,也让他觉察到些许山形龙尾的影子,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以此推测外蒙的地势必然是藏龙卧虎,只不过阴阳风水讲究的是以静制动、居稳则昌,如果令墓葬随流海移动的话又如何保证永远符合风水的要求?难不成这偌大个湖泊都被墓葬的主人控制住,只会向着龙兴之地移动? 正在正南略一沉吟的功夫,包可图还以为他又在怀疑自己所讲的事情是否是真的了。他忽的一踩脚刹,骤然间把吉普横了过来,差点把后座打瞌睡的青山甩下车去,然后用他那一双马眼直愣愣地盯着正难道: “正老板还是不相信俺个?那这样,现在车头正对的方向就是古墓,你们两个想不想去看看?” 正南一听早就心下笑开了花,这一路上他都琢磨着怎样可以让包可图带他们到古墓看看,不过碍于事先有过约定也就一直没好意思提及。现在可好,包可图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竟然主动要求去趟那里,这个老蒙古有时候可真是傻得可爱。 正南虽然这样想,表面上还是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知道包可图是个极其迷信的人,如果要让他打定主意地去一个他认为存在令人敬畏的鬼神的地方,绝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奏效,好在他最擅长的就是激将法了,要说起来先前青山的三叔不就是这样上了他的当的嘛! “我们这次主要是为了把短刀捞出来,别的什么所谓的古墓还是以后再说吧。您看我们开了大半天的车连个蒙古包都没见到过,又怎么会有死人会选择埋在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呢,肯定是包大哥您看走了眼,随便把个土坑看成了古墓了……” 青山自后座上站了起来,附和着正南道:南哥说得有理,要说起那个王宝宝——也就是你们叫扩廓帖木儿的这个人当年可是元朝末年的第一猛将,在战场上连徐达和常遇春都没占到他半点便宜,他死后的墓葬应该不比北元皇帝的差上多少,又怎么可能会选在这里呢?当时肯定是你找马心切,看花了眼吧? 包可图汉语讲不好,被正南和青山这样合力嘲弄之下自然是有口难辩,他涨红了脖子突着眼珠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发狠地一踩油门,吉普车就朝着正前方飞驰而去了。 汽车在越过一个山坡之后慢慢减速,最后缓缓停了下来。正南预感到这里可能就是包可图发现古墓的地方,不过当他跳下车环顾一圈后不免有些大失所望了。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高度差不多的山丘,他们所在的这块大约几百亩的草场被围在正当中,形成了一个碗型的盆地。不知道什么原因盆地中的草比外面要短上不少,而且也不如外面的翠绿,周围一派死气沉沉的的样子,甚至听不到虫鸟的鸣叫都。 青山凑到了正南的跟前道:不对啊!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古墓的样子? 正南明白青山的意思,点头道:在这样的地方营造古墓绝对是有违风水的举动,单是遇到暴雨后水势积聚难退,任凭如何牢固的封土照样会被泡成一堆烂泥。你看这盆地中的草是不是不如外面的长得壮实?大概就是因为这里经常会有积水的缘故,想来如果墓主人不是属甲鱼命里缺水,那一定是在选择墓葬的时候找了个二把刀的风水先生——依此看来古代蒙古贵族的墓葬水准也不过如此,平白害得我几天没有合眼,为如何找到王宝宝那个老粽子的古墓而担心了…… 青山大笑起来:或许墓主人真的是属甲鱼的,只不过造了这么个困兽之墓的格局,还不是等同于被人瓮中捉鳖——咱们就在外面随便看上几眼算了,可别耽误了捞短刀的正事,算起来咱们都出来两天了,再过三天就是与三叔和港农他们约定汇合的日子。这次咱们如果真能找到那最后一把钥匙的话,在港农面前占得了先机不说,最起码增大了找到王宝宝墓葬的几率,我只是怕那包可图没个准谱,害咱们白跑一趟——咦,那个老家伙跑哪去了? 青山与正南一直站在吉普车的后面谈话,刚开始还看到包可图在前面将车盖打开散热,哪想到两个人聊得兴起,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向,现在想起来四下里去看时却哪还有半个人影? 青山开始还不以为然,翻身上车俯身低看忙活着寻找了好一会儿却仍旧是一无所获,心下不免开始着急起来,这么个大活人在他们两个面前竟然凭空消失,难道像是他自己的马群那样被狂风卷走了不成?不过包可图的故事中好歹还有过风雨的描述,今天自始至终可都是晴空万里微风轻抚的天气——真是活见鬼了! 正南还算冷静,示意青山不要着急。他趴下将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倾听了好一阵,然后换了个地方重复刚才的动作,如是再三再四,最终终于好像发现了什么,让青山立刻把他的麻绳取来。他将麻绳的一端拴在汽车的保险杠上,另一端围在腰间打了个活结,然后小心的趟着草地朝车头正朝的方向缓慢的移动着。 青山似乎了解了正南的意图,双手拖着绳子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走出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只见正南脚下忽然一滑身子瞬间矮了下去,青山手疾眼快赶紧拉住绳子死命地往后拖拽,不过脚跟毕竟是蹬在松软的草地上有些吃力不住,非但没有把正南向回拉出反而自己就势朝前一滚,摔爬在了地上,随即随着绳子的牵引一直朝前滑去。 好在没滑出几米就停了下来,手上只是有些擦伤,青山担心正南,正想一骨碌爬起来去看个究竟,却听到从前面不远处的地下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我没事——小心点,这边有个洞!” 青山心想原来如此,索性还是趴在地上,循着绳子匍匐着慢慢向前挪动,只三两下就爬到了一个草堆的跟前。 这是个从外面看来生长异常茂盛的草堆,不过近看就会发现有个不小的裂缝隐藏在其间,如果常人毫无准备地走过来的话很难发现,十有八九都会一失足的掉落下去。 青山用手扒开周遭的高草,半边洞口就显露出来了,他借着射进洞里的光线依稀看到正南就站在他正下方大概三四米的位置上,有他刚才拖住了绳子延缓了坠落的势头,看来正南并没有因此受伤,只是不知道包可图是否也掉了进去,难不成他摔伤了失去了知觉?那从这里至少也应该可以看到他的身体才对! 青山压低了脑袋朝洞xue的深处看去,想找寻一下包可图的踪迹,这一看不要紧,直惊得他对着正南大喊起来: “南哥,小心身后!” 正南闻言立刻转过身来,只看到一个两米多高的黑影手持一把巨斧,劈头盖脸地朝着他的脑袋砍将下来。事发突然,他又手无寸铁,冷不丁地遭此变故,哪里还能做出更多反应?只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下意识的抬起两只手臂挡在脑袋上,满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了。 然而过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正南还是没感觉到周围有任何变化,这才把手臂放下,只看到眼前的黑影并不是个活物,而是一尊惟妙惟肖的石像罢了。他轻舒了口气,回身告诉青山不要紧张,然后让他把备用的物品都带下来。 青山背着装满食物和物品的旅行包顺着绳子动作麻利地滑了下来,然后将一支手电筒扔给正南,自己则扭亮另外一只,两束光同时打在了石像上。石像比他们整整高出两头,下半部分是块打磨成方正的石块,上面才是一个男人模样的身体,他赤膊着上身,面露凶光,右手举着一把石斧,好像随时都要挥手砍下一样。虽然雕刻手艺说不上有多细致,乍看上去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凌人盛气,在强光的照射下更显出了几分诡异和恐怖。 正南又将手电光在洞**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里跟先前包可图的描述非常吻合。整个石室面积不大,从顶至底都是用三尺见方的石块垒砌起来,除了刚才他掉下来的那个破洞之外其它地方还算是严丝合缝,只不过里面潮气很重,脚下踩着的粘糊糊的东西上湿滑异常,遍布的苔藓,闻上去还略有水草的那种腥臭之气,看来是自从破裂开了一个洞口后时常有雨水灌入的缘故。 正南正想着如果这是个古墓的话为什么没有棺椁,一直研究石像的青山似乎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叫他快点过去看看。 正南走过去与青山一同蹲下,只见青山指着石像底座的位置上似乎雕刻有些文字和图案,他用手掌一点点抹掉了上面附着的苔藓,待到把整面的石碑清理干净后细细研究起来。 石碑上几乎都是蒙族文字,正南和青山都无法读懂,索性就一一掠过了,好在下面几幅刻图还算清晰易懂。 第一幅图上刻着数个平民打扮的人在大树旁跪拜,貌似虔诚地祈祷着什么;第二幅是在朝堂之上,正堂当中正襟危坐的应该是个元朝的地方官员,前图的那几个百姓正在堂下聆听着官员的教诲;第三幅上半部是白茫茫的一片,几条水波横在当中暗示这是一汪湖水,下半部翠草丛生,只不过中间突起个石块,可不就是他们所见的这个石像嘛…… 在三幅简图的下面贴近地面的位置还有四个楷体大字:得水为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除了看不懂的蒙文之外,大概大概明白了石碑上记录的事情。他们依照三幅图猜测,元朝治下的某年在这附近发生了一个比较大的事件,或许是某个深受百姓敬畏的人死了,人们为他焚香祭拜不说还将此事上奏给朝廷,请求在这里营造了一个墓xue,并雕刻了这个石像以为纪念。 青山说他猜想这个古墓里埋葬的这个人应该是萨满教中类似于巫师一类的角色。萨满教虽然是蒙古族特有的宗教信仰,不过自从黄金家族兴起后逐渐被蒙传佛教所取代,以至于后来逐渐沦落在蒙族下层百姓间流传。萨满教的教义崇尚自然的力量,这与封建王朝中的君权神授观念相违背,不被统治阶级所接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不过毕竟是蒙古族的原始教派,在某些人心中还有不小的地位,尤其是在天高皇帝远的草原上,得道的巫师可是比地方官吏还要受人尊敬的上宾。因此,人们为这样一个人建造陵墓也就不足为奇了。 正南却并不赞同,他说:据我所知蒙古族自古流行天葬,将尸体放置在固定地点,让秃鹫或者狼群分而食之,这样灵魂就可以回归腾格里亦即他们所说的长生天了。萨满巫师既然是腾格里的使者,又怎么会公然违背教义地去实行土葬呢?除非是那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们才会突破这一禁忌,他们的行事才不会受到宗教信仰的限制…… 青山道:依你的意思,这里埋的还是官宦或者巨贾?不过你看这四个字被刻在石碑的最下边,雕刻深度和比划比起上面的蒙文和图画都不尽相同,依我看应该并非是一开始就有的。元朝的官方文字是蒙文,汉字只是在身处下层的南人百姓当中使用。如果这个墓xue和石像都是元朝地方政府负责修建打造的话,按理说他们没有画蛇添足的必要,除非石像被安放在这里后,负责承建陵墓的汉族工匠,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私下里添加上去的。那这一举动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应该不是单纯的对上面的蒙文的解释那么简单吧——难不成是额外的提醒和警示?南哥,你对风水点击研究的透彻,可知道这四个字的出处? 正南点头道:这四个字出自晋人郭璞传古本的《葬经》,正所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这几句是对风水一词的简单解释,可是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意思,我还真是一时说不上来了…… 正南又绞尽脑汁地琢磨了一番却始终不得要领,索性不再费神了,他忽然想起包可图自从刚才失踪后还一直没有找到,自他跌落到这里后就只顾着查看这块石碑,倒把这么重要的正事给忘了。 青山说外面他都找遍了,估计那个老蒙古十有八九也掉进了洞里,只是这个墓xue就这么大而已,放眼望去鬼影都看不到一个,谁知道他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正南说这样可不行,先不说还要靠他找到短刀,即便是萍水相逢也没有不顾他死活的道理。这个空间怎么看都不像是墓xue的主室,难不成还另有其它的通道通向别处? 说着正南和青山从石像处沿着墙壁各自向两边搜寻起来,转了半圈后重又汇合到了一处,别说是通向别处的门了,就连耗子洞都没有发现一个。两个人正踌躇间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了震动,随后满屋子充斥着轰响之声,正南大叫不好,拖起青山便朝头顶洞口垂下的绳子跑去。还没等他们抓到绳子,头顶四周的墙壁上忽然涌出几股水柱来,水势如此强大,直把两个人撞翻在地,一眨眼的功夫石室内的积水就有一米多高。 四周四股水柱成一定角度注入石室,汇聚在一起后在石室的正当中形成了一个漩涡,好在正南和青山水性不差,拼命的击水才避开旋涡的引力,勉强靠在在石室周围的墙壁上。不过眼看着绳子和出口都在旋涡的范围之内,想要从那里逃出去看来是不可能了。 好在慌乱中两个人手上的手电都没有遗落,他们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扭开开关抬起手照向四周,希望还能找到别的什么出路。两束光同时汇聚在了他们头顶的墙壁上,那里竟有个一米见方的口子——如果不是忽然涌入的水把他们的身体抬高了的话,估计谁也不会注意到还有这么个出口了。现在眼看着无法从来路返回,即便不知道那个口子通向何处也只能壮着胆子一探究竟了。 水位越来越高,把两个人托举到刚好可以伸手够到出口,青山臂力强劲,一只手发力一扳身体便从水中腾起,一骨碌钻了进去,随即在里面蜷缩着身体转过身来,再一把将正南也拉了进去。 形势危急,眼看着水就要往他们容身的通道里面灌进来了,两个人别无出路,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摸索着爬行。手电的光线一直延伸到前方很远处,最终还是消失在一片漆黑当中,估摸着这条通道应该不下几十米长,仅仅是这样爬的话可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身后的水一下子涌进了通道,两个人在浸没在水中之前的一瞬间都发狠地吸了口气,随后身体只能被动地随着水流推动着向前流去,好几次头都撞在坚硬的石壁上,只是凭着毅力咬紧牙根才没有泄露了气息,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张嘴让水呛进了肺中,短时间内没有外力施救的话就很难活命了。 痛苦的时间总是感觉如此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水流推挤出了通道,一下子抛向了空中,随后“扑通”两声掉进了一个深潭了。 两个人自深潭中露出了脑袋,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手电这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不过待到他们喘匀了气,惊奇的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水潭里波光闪闪,一缕缕银光自头顶射下,碰到水面后再折射到每个角落,使得满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青山感叹道:南哥,你曾说王宝宝的墓xue里面金山银海奢华至极,这下我可是看到银海了,那金山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