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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回 老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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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墙

这个故事舅公摆过一次。

但其实,我早就听其他人说过,说是一件真事,据说当年哪个报纸都报道过。

说的是2010年,人民公园进行了一次施工,把中间广场一堵老墙壁推倒了。

那堵墙壁我见过一次,在广场西北侧,有一丈来高,灰色的墙砖,顶顶上还有一道弯弯曲曲,像琉璃瓦的东西,看起来古色古香。

而墙壁的历史,也很老,据说是民国时候搭建的,当时据说是修了个戏台,后来莫名其妙的,墙垮了一半,压死了一个戏子,后来不晓得咋回事,一直没复原,就孤零零剩下那一道。

后来到了打仗时候,小日本飞机来丢炸弹,人民公园修了防空洞,小日本就专门来炸,据说很奇怪,纪念碑遭炸,博物馆遭炸,假山也遭炸,偏偏那堵墙没遭。

后来又重修公园,啥子都翻新,本来说,要推倒那堵墙,但是有人不干,说这东西肯定有灵性,不能轻易拆。

于是,老墙就得以保存,直到2010年。

那年,公园头发生了一件怪事,直接导致老墙被拆。

说的是那年子,在广场里头跳舞的人堆头,出现一个怪女人。

其实说起成都,有两样最出名。

一个不用说,是茶馆。

第二个也不用说,就是人民公园的广场舞。

据说网上有个调查,说“说出你心目中全球最喧闹的公园”,成都人民公园,十年来一直牢牢独占鳌头。

所以我就不多做描述了,现在集中精力说那件怪事。

说的那年,也不晓得是具体日期,在公园广场西侧的某个跳舞“方阵”,忽然多了一个女娃子。

那个女娃子十六七岁,瘦筋筋的,穿一身过时的粉红色运动服。

她脸上也很脏,像是几天没洗脸

而看她表情,傻戳戳的,一看脑壳就有点问题。

其实这个也没得好奇怪,人民公园的广场舞,有三大特色:大,多,杂。

大,说的是声音大,据说经常上一百二十分贝。

多,是指跳舞的人多,我去看过一次,那次,其中一个“方阵”,密密麻麻,竟然有五六十人。

杂,是指来跳舞的,啥子类型都有,有普通市民,有老外,有cao哥cao妹,当然,也有一些精神不太正常的人。

其实杂一点也无所谓,只要他跟着跳,不闹事,就等他的。

而那个女娃娃就怪,每次,她不晓得从哪个地方梭起来,来了后,就梭进“方阵”中间,开始跳。

而最奇怪就是她那个跳法。

比如,人家跳“最炫民族风”,“茫茫的天涯是我的爱”,举手!所有人就都举手,“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摸头!就都摸头。

而那个女娃子完全不一样,她也是跳舞,但手脚摆动的姿势,不合节拍不说,一板一眼的,就像在跳另外一种舞。

一开始也没人说她,想的是她是生手,熟悉要有个过程,而且,你看她那个样子,脑壳憋憋有问题,就不要为难别个了。

但是跳的次数多了,有人就不干了。

当然就是那几个领舞的。

他们就私底下说这个事,说,她到底在跳啥子舞?

有人说,跳狗屁,她脑壳有包,乱跳的。

有人就说,就是,干脆,下回来,吼她一顿。

顿了顿,又说,如果她不改,就吆她龟儿走!

其中,有个六十多岁女人,好像姓龚,一直没吭声。

过会儿,她忽然说,那个女娃子跳的舞,有点古怪。

旁边人说,肯定古怪噻,她有病,肯定是sao跳的噻。

姓龚的女人摇摇头,说,要不这样子,如果她明天再来,我先去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其他人很纳闷,说吆一个女娃子,哪里还需要这门儿那门儿。

但那个姓龚的在舞团地位很高,据说以前是战旗歌舞团的,她一般说话,大家都要听。

第二天,那个怪女娃子又来了。

然后她又混进人群,开始跳她的“怪舞”。

姓龚的女人就偷偷站在一边看。

看完一曲,大家都站在原地休息,那个女娃子也站在那儿,低头,抓衣角。

龚女人走过去,和颜悦色问,妹儿,你叫啥子名字。

女娃子不说话。

龚女人又问,你给婆婆说,你刚才跳的啥子舞。

女娃子忽然抬头,朝一个地方瞄了一眼,又低下头,不吭一声。

这时音乐声响,第二支舞蹈开始了。

龚女人只好走回休息室。

有人赶紧过来问,咋样?

龚女人朝女娃子一指,说你们再仔细看,她像在跳啥子舞?

几个人就看。

但见那女娃子双手像穿了长袖子,缓缓拂动,瘦巴巴的身子也左边扭一下,右边扭一下,在一堆摇头晃脑的跳舞人里头,显得很诡异。

像啥子?龚女人问。

有人说,哇,咋突然感觉,有点像古代的宫女?

龚女人点头,说,对头,你们感觉对了,就像古代女人唱戏。

所有人都愣住,说,啊?唱戏?

龚女人说,你们注意看她嘴巴。

于是都望过去。

果然,女娃子嘴巴一张一合,但明显没有声音。

有人就奇怪,说,她是不是疯了,咋个别个都在跳舞,她一个人在里头唱戏?

龚女人说,疯没疯,她不敢肯定,但是,有一点已经确定,女娃子跳的,是一出川剧。

啊?

所有人再次吃惊。

龚女人想了一下,说这个样子,你们先莫忙动她,她现在先去找个人。

于是她匆匆离开。

过了半小时,她跟一个人出现。

那个人是个七十多岁老先生,白发苍苍,但嘴皮很红润。龚女人介绍,说他姓符,是省川剧二团的,是个全省都有名的青衣。

二人就偷偷走到女娃子身后,静静看她跳“怪舞”。

看了一分钟,符先生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悄悄把龚女人拉到一边,问,这个女娃子到底从哪儿来的哦,咋个可能跳那出戏?

龚女人问,哪出?

符先生说,《小房封宫》!

龚女人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就像看见了一个女鬼。

旁边站了个少妇,是龚女人一伙的。

她发现这两个人表情简直不对,就赶紧问。

龚女人结结巴巴说,她……她居然会跳《小房封宫》!

少妇不懂,就问,这个是啥子东东嘛?

龚女人说,这个是个川剧剧目。

少妇还是不解,说,哦,剧目,那你们两个咋个怕成这个样子?

龚女人看了看符先生,说,还是你老人家说。

符先生定了定神,说这个《小房封宫》,其实早就失传了,而它最后一次出现,是1927年,而地点,就在这个广场,当时,这里还是一个戏台。

少妇一惊,似乎意识到啥子事情。

符先生接着叙述,说当时一个姓周的女戏子,正在台上唱,突然一面墙倒了,活活把她压在底下,后来七刨八刨,人倒是出来了,但已经莫搞了。而当时她唱的戏,就是这个《小房封宫》,据说整个川剧界,只有她们周派会唱,而她,是周派唯一传人,她一死,这个剧目从此就失传。

少妇结巴问,你们的意思,这出戏,现……现在没得人会唱?

符先生摇头,说据他所知,整个四川,从那个女人死后,这出戏,再也没人唱过了。

少妇问,那,你们咋个晓得那个疯女娃儿舞的是《小房封宫》喃?

符先生看了一眼龚女人,忽然比了一个动作。

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少妇一头雾水。

龚女人说,刚才符先生比的那个动作,叫“甩水袖”,据说,是他们周派的标志动作。

说完对符先生说,看来这个女娃子非同小可,看她模样,好像精神有点问题,但是这个不奇怪,现在问题是,她为啥子突然出现在人民公园,然后,突然舞起了《小房封宫》?

符先生补充,说,而且,就在当年周姓戏子被压死的地方,看来,得调查一下这个人的背景,他感觉,这个女娃子背后,一定有一个神秘人物,在教她这样子做。

说完,符先生又摇摇头,自言自语说,关键是,这么做的目的,是啥子喃……

二人说完,给舞团其他人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当然,他们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一边,观察女娃子的动向。

到了下午三点过,那个“方阵”结束,被另一个“方阵”接手。

而那女娃子也慢吞吞,朝公园北大门走。

有人急忙跟上。

后来,无需赘述,反正几经周折,他们找到了女娃子的家。

她家在一条小街里头,叫西马棚街。

龚女人跟符先生进入那个小区,先找门卫打听。

门卫说,那个女娃子姓谭,好像受过刺激,有点神。

而她家里头,父母都在,没听说他们跟川剧有啥子关系。

至于她本人,更不可能去学川剧。

那就太奇怪了,家人都不会川剧,咋个她一个人跑到人民公园,疯颠颠的,去舞那出《小房封宫》?

看来,得找她家人问问情况了。

于是上楼,找到她老头儿。

他老头是附近一个小学教师,听了众人来意,点点头,走回女儿房间,从里头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本作业本。

他指着本子,说,秘密,都在里头。

此事过了三天,公园来了几个人,叮叮咚咚,把那堵老墙拆了。而拆除的原因,一直秘而不宣。

但是,我舅公却从一个老茶客那里,得到了其中隐情。

就是那个作业本。

原来,龚女人他们那天打开作业本,发现整整一本,每一页,都画了同样一个图案。

是一个长方形框框,里头,有一个女人。

而每一页,女人都穿着同样的戏服,不同的,只是她姿势不一样。但明显,是在唱戏跳舞。

谭小妹父亲说,他曾经问过女儿,说这个女人是哪个?她在干啥子?

谭小妹都是摇头,说不晓得。

父亲就问,那你在哪儿看见她的喃,要不,把她请到家头来耍。

谭小妹摇头,说请不来,她在一堵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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