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豪宅占地极广，而在豪宅上方，却是一片血幕，将这豪宅完全笼罩，好像一片地狱，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个角落。

王雷抬着头，半晌才道：“师傅，那些……都是罪业吗？”

比起在街道上，这附近有着更多的孤魂野鬼，聚集在这处豪宅四周，身上带着无穷的邪气与恶意，在这豪宅之外、罪业的笼罩之下，发出凄厉的呼嚎，而豪宅的大门上，一块牌匾上大大地写着“安府”两个大字。

王雷知道，这里就是他们前来天香城的目的所在。

王道一点头，这些罪业从街道上一直漫延过来，然后在安府上空凝聚，形成某种布局，四周那些鬼魂已经成为了恶鬼，可是却没有对这天香城的居民做出任何恶事，甚至对他们没有一点儿影响，这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那位乐善好施的安老员外，生命垂危，此时便在这安府之中，只是这些恶鬼在此凝聚，徘徊不去，是否是打算对那位安老员外做些什么？王雷非常担心，转头问道：“师傅，这些恶鬼带来这些罪业，将安府笼罩，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想要知道那些恶鬼想要干什么，那么首先便得知道这些罪业是从哪里来的，因为在场的这些鬼魂本身就算是满带着邪恶，也不可能凝聚出这种规模的罪业来，这些罪业更像是将全世界的罪恶全部凝聚起来，然后加诸于一人身上。

慧玄呆了好半晌，才似是从梦中醒来，他转过头来望着王道一，还是问出了他原先问出的那个问题：“什么是附加的罪业？”

王道一叹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这让他心中不由得产生丝丝怜悯，听到慧玄的询问，他道：“你可知道，在人间，什么是冤狱吗？”

慧玄点头道：“就是指好人蒙受不白之冤，被关在牢狱里吗？”

王道一点头，道：“吏治严酷，蒙受不白之冤的人不仅会被关在牢狱里，还会受尽各种折磨与痛苦，带着那种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

慧玄似有所悟，道：“那这些附加的罪业便是那些蒙受不白之冤后被处死的人，那些冤魂所凝聚出来的吗？”

慧玄以为自己应该已经明白了，可是他这话说出来之后，王道一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我刚刚之所以举那个例子，只是让你知道人间有这么一回事而已，事实上这附加的罪业与我刚刚所举的例子无关，不过，性质却是相同的。”

慧玄一怔，思绪一时没有转过变来，王雷抬头道：“就像是人分好人坏人，鬼也有善鬼恶鬼，这里的鬼魂原本并非恶鬼，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就好像被冤枉了一般，被认为身上带着罪业，被以恶鬼论处，这些罪业本来并不是他们所携带的，却随着他们而来，这就是所谓的附加的罪业了吗？”

王雷的话让慧玄猛地意识过来，心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上来，而王道一在听到王雷的说法之后，终于是淡淡笑了笑，点头道：“不错。”

所谓的附加的罪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王雷又不懂了，问道：“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染上这附加的罪业呢？人间有冤狱是因为有着贪官污吏，可是他们已经死了，难道在鬼魂之中也有鬼官吗？”

王雷觉得自己是在很勉强地为自己所不解的事情找一个答案，可没想到王道一却是向他点头，而后道：“鬼中亦有阶级，有鬼官并不为奇，不过这些鬼魂还没有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自然还没有接触到那些所谓鬼官，这些罪业，要么是这片天地加诸于他们身上的，要么是他们自己，将这种罪业加在身上的。”

这段时间跟在王道一身边，虽然现在并没有真正走进修仙者的世界之中，但是王雷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就好比此事中的一些细节。一般来说，天地加诸之举皆有极限，不会无止境地增加上去，但若是人为却有不同，因为人都是贪心的，都有着贪念，他们永远不知道满足，欲望没有止境，所以拥有再多的东西也不为奇，这就是天予还有人欲之间的区别所在。

这片天地即便要给这些鬼魂加上罪业，可是也不会如此夸张，因为一般来说鬼魂身上只要有一点儿罪业便足以让他们在往生之中受苦，而像这样将这样在一大片罪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在天道之下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也就是说，这些罪业是这些鬼魂自己自愿，加在自己身上的。

可是这是为什么？

不能理解，王雷问王道一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仅将这些罪业平白加在自己身上，还在安府之外徘徊，他们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而且这其中想必还有着那些在边城之时遇到的身上带着血色的鬼魂，此时他们或许已经在那血幕之中了吧。

王道一并没有马上回答王雷的问题，而是有些深意地看了慧玄一眼，道：“你怎么看呢？”

慧玄一直在惊愕之中，因为今天经历到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所知道的知识，也颠覆了他对佛法上的一些认知，让他对自小以来学习的佛法产生了质疑。他修为尚浅，并不知道这样代表了什么，体会不到这在将来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好处，此时面对王道一的询问，他拼尽了全力想要在脑海之中找到合理像样可以拿得出来的解释，可是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想怎么做，还是无法解说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佛法浩荡无边，却原来竟有这么多无法解释清楚的东西。

慧玄有些泄气，道：“我……我不知道。”

王道一问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慧玄一怔，不解王道一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利益于人的身心是善，有害于人的身心是恶。”

王道一又问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慧玄愣住了，心想自己刚刚的解释难道不正确，想了想，又道：“利益于人的身心是善，利益于己的身心是恶。”

这一句话已经是改变了自己刚刚的回答，从有害于人变成了利益于己，这之间似是有着极大的区别。在佛法之中，以修心为主，而佛法里认为，一个人若是做利益于己的事，便会助长贪嗔痴，所以有佛法将此归于恶。慧玄认为自己这一次这么回答，总该正确了吧，因为这则佛法是如此的伟大，大有当年佛祖以身喂鹰的献身精神。

可是王道一再问：“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慧玄觉得自己开始有些晕了，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诅咒之中，在王道一的问话里，脑袋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正确还是错误，因为王道一根本就没有指出他的回答是对的还是错的，这让他感觉很不实在，在王道一再问之时，他绞尽了脑汁还是想不出来，不由得觉得好没道理，这位前辈一直这样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自己又不好不答，又不好每次都回答同一个答案，不然是对前辈的不尊重，只是前辈如此做法，未免实在太没有道理了。

道理？脑海中猛然跃出这个词来，慧玄不假思索便道：“合乎道理便是善，悖乎道理就是恶。”

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再被王道一问同一个问题的准备了，可是王道一却突然停顿了下来，又不由得让慧玄好不失落，然后却又兴奋起来，心想自己这一次难道回答正确了？

王道一轻轻道：“那你觉得，善恶是否对立？”

善与恶原本便是相对立的存在，就像佛法里劝人向善，断没有劝人向恶的道理，慧玄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善便是善，恶便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