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娟可能是刚才打牌太累了,在我肩膀上睡地还挺香。 我就没动胳膊,而是一个老大爷聊起天来,他生了一脸胡须,看上去比较慈祥,他坐到我对面的一个空位子问,这姑娘是你女朋友吗,我摇摇头说,不是,是我朋友。 “刚才听你们说去云南。这个地方是个好地方,我去过,彩云之乡!”老大爷嘻嘻笑道,但彩云之乡四个字落到我耳里,却是另一个东西的代名词。 庞琴的旅行社。 我苦涩地笑笑,说,确实是好地方,那大爷,你你去哪儿。 “再有几个站就下了,我家在郑州。”老大爷很坦诚地说道,还说他这次是去静海看看儿子。 “哦,静海是好地方,大爷儿在那儿发展不错吧。”我随口说说,却没想到,听了我的话,老大爷叹了一口气,眼色沉重,“能怎么样,我儿子早就死了,我是过来看他的墓地的。” “墓地?” 一股凉飕飕的味道从心头涌过,我抵着头有点抱歉地说:“对不起。” “没事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都忘记这事了。”老大爷眼圈还是泛起了一些泪花,望着我说,“要是他还活着,应该也就比你大个十几岁。” 他还伸过手来,拍了拍我的肩。 这双手冰凉冰凉的,摸在我身上,感觉里面的毛孔都起来了,我愣了愣,开始望了望大爷。他的脸很白,白地跟浸在水里一样,脸上也没什么斑纹,整个面孔,就像个三十多岁保养很好的城里人。但你能感觉地出来,他的年龄,确实是上了六十了。 我憋了口气,问大爷,您孩子怎么没带回去葬了,在乡下葬,比静海要好,静海那么大城市,买个墓地都不便宜。 “年轻人啊,都喜欢搁这边,我孩子也是,当初在过世前,他就把我拉到一边说,爸,我要死了,你不要把我带回去,我要留在这儿,就算活着不能在这儿闯一份天地,死了也要看着这座城市长大,我就托了人,花了大价钱,把他埋这儿了。” 老大爷叹了叹气说,“没办法,孩子想在这儿,就把他留在这儿吧,幸好是以前啊,现在在静海买块墓地,估计都买不了了。” 我说是,已经有规划了,墓地也得有户口。 “还有,听人说,上面准备把外地户的坟迁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来看看这事。”老大爷贴近了我小声说,“还好,我那朋友还靠谱,不用移的。” 我低头笑笑,说这就好这就好。忽然我的肩一沉,方娟甩起脖子,用手拽着我的肩,两眼木讷地看着前方,大叫了一声。 再次成了焦点。我尴尬地望了眼周围,但这会儿顾不了这么多了,我问方娟:“怎么呢?” 方娟一把把我搂住,声音含糊地说,旅行社,旅行社……我懂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背说,别怕,有我在。 “恶魔!都是恶魔!”方娟还是叫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她低声跟我说了她的梦,她梦见,王小莉,也就是那天和方娟闺蜜争吵的那个人,和着一群人一起,拿着锤子,就冲闺蜜头上砸了过去,闺蜜被砸地头破血流,但那群人却并不罢休,直到把闺蜜的脑浆都砸了出来,然后拿着锤子,又冲自己跑了过来。 而自己怎么也跑不掉,跑来跑去似乎还在原地打转,然后,猛地一下,那锤子便落下来了,把自己砸地脑壳开裂。 她描述地绘声绘色,让我不由动容,我轻拍了她几下试图抚慰着说,是梦,没事的。 方娟这才平静一点但还是碎碎念叨着,好真实的一个梦,小师傅,我好害怕。 “放心!”我投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小姑娘,你这男朋友不错。”这会儿老大爷开口了,他一说话让我和方娟都很尴尬,我说老大爷,她是,是我的朋友,不是…… 还没说完,方娟就拉着我的手道,“谢谢老爷爷。” 老大爷笑着看了看方娟,问方娟是哪儿的,方娟说家是安徽的,在静海打工。 “哦,安徽?好地方,好地方,徽商、徽菜……”老大爷应该也不太熟悉安徽,只印象似得说出几个几个词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手镯,那块手镯是纯绿色的,看上去质地很好,属于家里流传的那种,他递给方娟说,“也没东西送给你,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方娟自然不会受,说老大爷这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老大爷却硬是塞到方娟手里,说,相见都是缘分,我和你小男朋友聊得挺开心,这东西是我老婆子的,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留着也没用,就给你吧。 方娟看争执不过只好收下,但还是问了,大爷,你家住哪里,联系方式是多少,我以后去看看你。她其实是想要个地址,然后把钱带过去。 大爷却摆了摆手说,我住地地方很远,你不用过去了,我媳妇、儿子都过世了,你看我一个老爷子,也没意思。 方娟刚才睡了不知道这事,当听到后连声说对不起。 老爷子微笑着说,没事,都这么多年了,我早都不在乎了,这次要不是听孩子的墓可能要迁,也都不准备过来了。 “好了,我也该走了。”老爷子起了起身子,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说准备走了。 我喊住他,说,大爷,离郑州站还有三个多小时了,您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他回头望了望我,那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往上移了一点,像眼珠子都吊在了外面,但炯炯的。 他说,在哪里下还都不一样,有的路,还得走过去。 这让我有点发愣,走过去?得有多远啊,而且这会儿是晚上,黑灯瞎火的。 方娟也发话了,恳切地说,大爷,您坐啊,我们聊聊天,打打牌,时间很快就过去的。 老大爷却摇了摇头:“我没多少时间了,心愿也了了,该走了。” 这话说地,让我有些心疼,但我知道,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了,就挥了挥手,对老大爷说:“大爷,那再见。” 老大爷把头点了点,嘴唇咬合着上下笑了笑,就走了。他走地很快,那副小身体,走起路来是一点不费劲。 这时,我和方娟才看见他左手还拎着一个罐子,白森森的,从远处看,好像一个骨灰盒! 我眼睛打了个颤,赶紧跑过去,却发现,老大爷已经走地无影了,我问乘务员,看见一个老大爷了下站了吗,乘务员惊讶地看着我,说下一站就是郑州站,中间没有站点。 我喉咙蠕动了一下,一阵寒意从心头泛了出来。 回到座位上,方娟听了后也恐慌地眨了眨眼睛,拿着老大爷给她的那块玉佩,硬是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