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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雨琪与薛亚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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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钟魁就早早赶到了学校。教室里空无一人,他趁着没人的时候,在班级里爬高伏低了好一阵子,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没事人一样看着英语书。

“狗蛋儿的道符,应该有用处的吧?”钟魁回想起昨天从早到晚学习的一大堆道术,再一次估量等会儿一旦撕破脸之后的战斗应该如何进行,“道法十三术,仓促之下只学了‘符箓术’与‘搬运术’的‘释’,又和小妞儿学了几招拳脚。狗蛋儿一定想不到,豆丁儿给了我一百个小鬼用来防身,小妞儿也给了一串百年桃木的手链,那何毅绝想不到我有这种东西!”

然而钟魁还是没有等到何毅,或者说是那个恶灵,直到早自习的上课铃响起,何毅那个座位依然是空荡荡的。英语书翻在第三十七页久久不动,钟魁低着头,视线似乎停在书上,又似乎停在哪个莫名的角度,心里面不停地反问自己,“何毅呢?何毅去了哪里?难道他知道我做了准备想要对付他?”

同桌吴勇达本来很高兴看到得了“重感冒”的钟魁病愈,然而没想到他变得和前天一样呆呆傻傻,“这家伙,前天就看了一整天于泽的座位,今天又傻看着,难道他和于泽之前有什么交情?”

“老钟,作业写完了?”英语老师的早自习照例是松散的,她就坐在讲台上整理着自己的教案和准备列为小测验的习题,所以许多想要打个盹儿或者补作业的人都会趁着早自习的前半个小时该干嘛干嘛。

面对吴勇达的询问,钟魁耸了耸肩,“我昨天又没来,哪来的作业?”这话噎得吴勇达不行,甚至还让他生出了“这货是不是借着感冒的理由逃了两天的作业”的想法。

按照习惯,英语老师会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剩余的五分钟会巡视班级,所有学生会提前一分钟将东西收起来,读五分钟英语书或者看五分钟的英语卷子了事。

英语老师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忽然侧过头敲了敲钟魁的桌子,“钟魁,我记得上早自习的时候你就在看这一页,我转第一圈的时候也是这一页,现在还是这第三十七页,你就这么喜欢看这一篇?”

一阵低笑声,钟魁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有人敲敲班门,“报告!”

所有人将目光转了过去,“于泽?”

“哟,腿好了?”

“看样子的确是,瘸子回来啦?”

“老夫掐指一算,前七后八十十成百,今天就是第一百天,正是于泽回归之日!”

班上乱糟糟一片,英语老师也没有呵斥,笑着对走进来的于泽说,“于泽,右手好了?”

黑瘦的于泽呲着大白牙,“好了,张老师,我已经全好了。”

下课铃就在这时响起,张老师收拾东西走了出去。相熟的男生早就围了过去,“瘸子,复习了吗?”

“瘸子怎么看书?拿大白牙去看吗?”

“你们是猪吗,丫要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书怎么还可能这么黑?鬼知道这瘸子趁着三个月长假去哪里玩了!”

这些人说话都挺损,却又透着戏谑的亲切,大致可以归为损友那一类,与人无益,只是混个存在感,话里话外有些虚假的亲近感,只是来围观一下这个好久没见的同学而已。

于泽当然也是班上的同学之一,高三九班的第四十个男生。去年底的时候,在大街上向临班一个女生秀车技的时候弄翻了车子,整个车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右手上,当场就是骨折。去医院治疗之后,包了厚厚的石膏回家休养,直到现在。因为这厮偏在高三复习冲刺阶段出了这么趟子事儿,骨折的还是最重要的右手,“你怎么不把腿撞断了”,于是班上的男生大多讥讽他是个“瘸子”。

在或关心或看戏或冷眼的目光中,钟魁是唯一一个看呆了的人,因为于泽一步一步走到何毅的座位上,坐了下去。

“他怎么会坐到何毅的位子上?他怎么能坐到何毅的位子上?那是恶灵的位子啊!”钟魁有些惊慌,吴勇达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钟,你到底怎么了?不是看着于泽的座位一整天不说话就是傻傻地看着他本人,想表白就直接去说啊!”

吴勇达本以为自己的小幽默多少能有些作用,没想到钟魁拧过脑袋,“老吴,何毅哪里去了?”

“何毅?谁是何毅?”这回轮到吴勇达傻眼了,哪冒出来的叫何毅的人?

两人面面相觑,看脸色听语气,两人好像都没有在开玩笑,“你说的何毅是谁?”

“就是前天来的转校生,在于泽那个座位上坐着的何毅,”钟魁的表情很认真,然而吴勇达以更认真的表情回答他,“没有这个何毅,那个座位自从于泽养病之后就是空的,别说前天,咱们班上从高一起就没有来过一个转校生,你是在做梦吗?”

“他昨天也没来吗?”

“本来就没有什么何毅,什么昨天没来今天没来的?”

钟魁不信,转过头问周围的其他人,却得到了一样的答案:他们都不知道有何毅这么一个转校生,于泽那个座位一直都是空的。

“怎么会?怎么会?”钟魁瘫在座位上,失焦地望着前方,再回想前天的情形,愕然发现,原本的记忆逐渐模糊,像是殷在水里的水墨画,然而下一秒随着水波的平静,画面又再次清晰,记忆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大老王并没有在早自习接收和介绍这个自称何毅的转校生,那个时候她还趴在讲桌上睡觉;其他同学有的在补作业有的在补觉有的在后门放哨,也有的的确在认真复习,只有钟魁一个人抬起头看到了何毅径自走进教室,走到于泽的座位上坐着。周围同学没有任何反应。

钟魁盯着那个旁人看来空无一人的座位看了一天,直到晚上放学,“难怪,难怪他和别人不怎么说话,难怪他说出来的话经不起推敲,难怪他的皮肤很冷,因为何毅不是人,也不是什么死人,他根本就是一个鬼!他对我说的话也是撒谎,什么死去的弟弟,那个死去的人明明就是他!”

然而知道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那个何毅没有再来,准备的小陷阱也用不上了,钟魁感觉自己像是被白白耍了一通。但是再琢磨这件事还是不对,“那个鬼为什么要戏耍我?这年头鬼都这么闲吗?他骗我的那段话有什么意义吗?”

每一次说谎都有它的目的,没有人会单纯为了说谎而说谎,那个鬼骗他能得到什么东西,能有什么好处?

钟魁前两节课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第二节课临近下课的时候,英语的张老师再一次把走神的他叫了起来,“钟魁,你最近无论是早自习还是上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要注意了,离二模只有两个星期了!”

经过张老师的提醒,钟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最近这段日子的确是过得一团乱糟,一个高三生不是应该以高考取得一个好成绩为目的的吗?他怎么会又是看大厚本的驱邪书,又是被一个开始有些怀疑是否存在过的鬼浪费自己的时间?

如果说英语老师的话让他有些回神的话,大课间睡觉时,后面的同学递过来的纸条彻底让他震惊了,“钟同学,要好好加油哦。”

无题无款,然而钟魁一眼就认出了白雨琪的笔迹。回过头,正好看到白雨琪握着小拳头,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意识到自己到底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吴勇达看着“神奇少年”钟魁——这个自称是钟魁在三分钟前强迫他以后如此称呼他的名字——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学习的时候,无语地耸肩,“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显然,他看到了课间的小纸条和小拳头。

钟魁的心里也有疑问,为什么整个高中三年说话只有五句话的他们两人,白雨琪会给他传纸条为他加油。但是这时候哪有空问这种问题?钟魁在意识到二模临近,高考临近的时候才终于恍然,他可能马上就要见不到白雨琪了。以他的成绩,考本地唯一的二本大学沙洲工程学院都有困难,而白雨琪随随便便都能考上一类重点。

他似乎再也没有机会了。

警醒到这一点的钟魁以平生未见的学习热情和学习天分对待复习,一度让周围见证到这一幕的同学们自惭形秽——这家伙真的是以算得上自残的方式复习,一旦有一道题挡着他,他那副一时半刻解不出来就恨不得撞墙而死的样子实在让四周的人提心吊胆。

就在此时,吴勇达看到门口那人的手势,“老钟,有人找你。”

“不见,”钟魁死死盯着把他难住的那道物理大题,连头都不抬,毫不在意来人是谁。

“老钟……”吴勇达还想再说什么,钟魁举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在复习,别打扰我!”

“钟魁,我找你有事!”一个声线略硬了些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声音大到吓了钟魁一个激灵,这才看到原来是临班的薛亚楠,也正是故去的物理老师的女儿。

虽然不管如何回忆,钟魁在初中三年里面都没有和这个同班同学说过一句话,交情就更不用多说,钟魁还是决定迎上去,因为他感觉到了周围空气弥漫着酸味和杀气,“他竟然钓上了薛亚楠?”

“巴卡纳,什么鬼?”

“薛亚楠主动和男生说话?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吧?”

“原本的薛亚楠就很受欢迎,只是最近因为老薛的去世,很多人都暂时偃旗息鼓了,没想到这个闷sao的钟魁竟然悄没声地摘了这朵花!”

这些话大多是凑趣和搞怪,当然,其中也不乏真的被这些无意间的促狭而促成的情侣。但这应该不包括眼下这两人。

薛亚楠的容貌不输给白雨琪,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白雨琪家境殷实,从小到大无论学习还是其他都是顺风顺水,也因为家教的关系,虽然成绩优秀却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虽然书卷气极浓,待人依然友善而开朗,和什么人都能笑眯眯地说着话,然而就算是如此毫无距离感,绝大多数人也不会生出“她会不会喜欢我”的妄念。

薛亚楠不一样,因为父亲职业的缘故,她从小就有一个必须努力读书,甚至是取得一个非常耀眼成绩的理由,专心读书而疏离了周围的同学和朋友,又因为这种疏离而更加专心地读书,恶性循环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好相处,却因为她容貌的关系,这点脾性上的小缺点也是值得接受和喜爱的。

她是倔强的,这是逐渐走近薛亚楠的钟魁心中想到的,明明是新近丧父,明明心里非常悲伤,她怀抱双肩时并没有瑟缩成一个小可怜,双肩舒展,斜靠在走廊的窗台上,活像一个黑道谈判时的大姐头。

“你看到了什么?”这是疑问句,却没有让钟魁的意思,紧接着又是一句,“你看到了吧?”

“我看到什么了?”钟魁傻傻地回问,她想知道什么问什么他哪里知道?

“也对,以你的灵力还看不到,但是你应该感觉到了吧,我父亲去世那天出现在学校附近的那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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