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稀稀疏疏的下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地上雪依旧那么厚,俺家最近的亲戚在晴天路好时都得走一个多钟头,更何况是这鬼天气,所以,我们爷俩没有去亲戚家拜年走访,邻居家也就兵老王初一早晨去亲戚家拜年,顺路来看了看爹,给爹捎来六条炸小鱼,他来时我还没起,所以,对于那年的过年,在我印象中,没有亲戚邻居的走访,倒像是普普通通的平日,不同于平日的是,一直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喜庆节目,还有,吃了一个星期的兔子汤和荤菜。老爹也一直在抽从镇上带回来的红塔山,起初几日我还并不好意思拿着抽,可后来,老爹一直是亲手递给我,慢慢的我也随意了起来,就这样和老爹在家里暖和的炕上迷迷糊糊的躺着,到点吃饭,困了就睡,至今,我都再没体验过那种悠哉的日子,直到初九这天,雪小了,这日早晨爹和我都还没醒,就听家里大门咚咚咚的响,显然是有人来了,爹睡觉一向不那么沉,他披上大衣出屋打开门,一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人站在门口,老爹眯眼一细看,这不是兵老王他儿子福军么,福军一见老爹,立马点头哈腰的说:“王叔过年好啊。“老爹连忙招呼军:“哎哎好,娃,快,快进屋。”一进屋,爹就让福军拖鞋上炕暖暖身子,爹又跑我被窝前摇摇我:“贵儿,贵儿,你瞅谁来了。”我睡得正迷糊,眯着眼转过身,一见是福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高兴的我衣服都忘了穿,我连忙问:“福军,这么冷,你咋这么早就来了。”福军笑笑说:“这不今儿个天气好,来你家给王叔和你拜个年。”我一听这,才想起现在还在过年,我赶忙说:“是是,福军过年好啊。”福军身子微微一弓表示谢意。老爹见状对我说:“贵儿快把衣服披上,别凉着,我去后边灶房给你俩整点吃的,福军大老远折腾来估计也饿了吧。”福军一听赶忙说:“谢谢王叔了,麻烦您款待了。”老爹伴着笑脸夸福军:“这当过兵的家里边孩子说话就是有水平,中听,嘿嘿。”福军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爹点上一根烟卷去了灶房,我看看福军还在那傻笑,我就拍拍他说:“得了得了,看几本书瞎得瑟什么。”说罢我从炕头摸出根红塔山点上了,福军瞪着个大牛眼,惊得说不出啥来,好一会挤出一句:“金贵,你,你这是在家呢,你爹也在,你这干嘛啊?”我瞅瞅他那样,得意的晃着脑袋,吐着烟和他说:“哎,你不知道吧,这东西,是我爹让我抽的,还是在镇上捎回来的,这几天晚上,俺俩还喝酒呢,这都是俺爹让的。”福军皱皱眉头,接着看看我,眼神依旧透露着惊讶,我冲他摆摆手:“少在我这装深沉,一会炕塌了哈。”福军回过神继续和我说:“其实啊,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知道咱过完年就得走了吧。”我吸了口烟,“知道啊,怎么滴了。”福军用下巴指指我:“那你准备咋样了。”我吐了一大口烟弹了弹烟灰:“准备个蛋那,无产阶级出身,背起包就走,有啥准备的。”福军摇摇头:“啥呀,俺爹说,人家部队规矩多着呢,什么喊名答到啊,叠被豆腐块啊,跑步训练啊,这些都是,你现在不赶紧练习练习啊,别等到了净挨人家训。”我不屑于听福军那些个大道理,不耐烦的摇摇头说:“你再给我这扯些没用的别怪我戳你,当兵咋的了,不就是抗把枪砰砰砰开几枪然后两年就回家么,有啥的那么玄乎。”福军看我这样刚想说什么,这时老爹端着rou汤放炕桌子上让福军快吃,福军看来也是饿了,接过老爹盛的兔子rou就闷头吃喝起来。我掐灭烟呵呵的看着他:“我看这rou能不能堵住你这无产阶级的嘴!”福军也没回我什么,就一个劲的冲老爹说:“王叔,这兔子真香,真好吃。”老爹就爱听夸奖的话,越听越高兴,也一个劲让福军多吃,我看势不好,拿来一个碗也闷头开始吃,边吃也边说:“你小子给俺留点,慢点吃!”老爹就看着我俩娃和小狼似的这么吃,他就看着我们乐,不一会,我俩吃饱了,老爹还问:“你俩饱了没?”我俩都点点头说:“饱了。”福军擦擦嘴上的汤,从怀里掏出一盒红塔山,递给老爹:“王叔,俺爹上亲戚家人家送的,他也不好这玩意儿,让俺带给你,你拿着抽。”我爹“哎哎哎。”的,应着,拿着烟,从柜里拿出两瓶二锅头,给福军对他说:“娃,上次你爹来,还给我送的鱼,我看你爹去亲戚家,也没给他拿东西,正好你来了,这个你拿给他,他好这口。”福军也没和老爹客套,就应声拿过来了,他知道,他不拿走,老爹迟早也会让我送去或者亲自送去的。福军在我家呆了有半晌,起身要告辞,我和老爹留他吃晌午饭,他说不了,下午得赶回家收拾收拾东西了,正月再有一个礼拜我们就得走了,福军没让我们出门送,揣着两瓶二锅头往家里奔了。我和爹进屋后爹还在夸奖福军:“你说这老兵王那年轻时可啥玩意儿都不是,得亏他爹临走撂下那句话才成了大头兵,没想到他这儿子可真懂事,行,将来一准部队当官的料。”我还不服:“爹啊你省省吧啊,听说过哪号将军光会背书说嘴了,不得让人家砍了脑袋啊。”爹更不服,就回了仨字:“诸葛亮!”“我,,,。”我被爹顶的说不出话来,又找烟,看看那盒,晃晃里面已经空了,我就看着爹衣兜,又看看爹,爹瞅我这样问我:“干啥,你又干啥,你说你能不能给你爹我留点,成天左一根右一根的,这初八才,就干出来两盒了,知道这东西多贵么!”说着掏出来扔给我,我乐的赶快拆开抽出一根,看看爹别着个脑袋,我迎着笑脸把第一根烟递给爹:“爹,您先来这第一根,我给您点上。”爹把烟放嘴里,我划着火柴给爹点上了,然后趁着没灭点上了自己的,爹瞅着我,我瞅着爹,慢慢的,爹又笑了,拍了我脑袋一下,我也跟着爹一起笑。爷俩就这么坐在炕上点着烟傻乐,也不知道乐啥,乐着乐着,想想福军的话,正月十七我们得到部队,由于我们远,我们仨得提前一天出发,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我想想就要离开家离开爹,心中还真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能到外面世界长长见识的高兴,还是离开家,离开爹的不舍。这天是初八,我和爹在家里抽着烟傻乐着,天又开始下雪了,我记得,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我那无产阶级的老爹一起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