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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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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一晃已经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说起来都让人笑话,我们村里所谓的过年,就只是从除夕开始吃白面一直吃到初三罢了。甚至有时连rou都没有,毕竟冬天打猎也不是个轻快活,屋外下着大雪,北风刮着雪豆像机关枪似的啪啪啪的打着家里的窗户。老爹出门打猎还没回来,我依然是大小姐身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守在炕上和炉子边,虽说地里已经上冻没活了,但老爹依旧是每天坚持出门打猎,希望打到些rou好给我改善改善伙食。咣当一声门响,老爹拿着自己的弩肩上扛着那个破麻袋,爹走进屋来,扔下弩扔下麻袋,就赶快来到炉子旁点上烟袋开始烤火。我一个高蹦过去打开麻袋,我往里探头一看,一只好大的灰色野兔,脑袋上还插着半枝断掉的弩箭。我拽着兔子乐着和爹说:“爹,你今儿个咋那么准逮着这么个大兔子。”爹抽着烟眯着眼嘿嘿一笑说:“今儿个运气好,我瞅见这傻兔子时,它不知道在地里啃谁家地里埋得萝卜,你说那么白的地里一个大灰点我能逮不住它?”可我还是觉得纳闷,要知道这气候能抓着个这么大的野兔是相当不容易的,就算是抓也就只能抓着那些不懂事的小兔子,这种老兔子可不多见,我就接着问爹:“那你咋那么准射中脑袋了,这玩意儿耳朵灵着呢,跑路了你四条腿也不见得能赶上。”爹哼了一声说:“要不说你个小孩子家的,今儿个风大,兔子耳朵再好它也得听风给它唱戏,至于为啥射那么准,那是经验,山里老辈人都会,有的厉害的还会边跑边射箭,那才叫绝!”我当时心思都放在那大兔子上了,哪还有心情听老爹教诲,老爹拿起块木头填炉子里,又拿起块敲了我头一下。我哎呦一声大叫:“爹,你弄啥啊,疼死俺了。”老爹嘿嘿笑着说:“你小子,还不是想吃?俺和你说,没门!这号物件现在不好逮,把它皮剥了,至于rou,留着咱俩过年吃,以后就说不定再就逮不着了呢。”我看看爹,又看看兔子,想想也是,谁家过年不想填个荤腥,啥时候吃不是吃,我冲爹点点头,爹收起烟袋,掏出他的刀子拎着死兔子去灶房了。那次后,雪一天比一天大,风也大,老爹也不怎么出门了,自然打不到荤腥了,我越来越发现老爹当初留着那兔子是对的了,我也就成天数着盼着到过年,终于,三十到了,三十大早天刚蒙蒙亮,老爹摇晃起迷迷糊糊的我和我说:“贵儿,今儿过年,俺去镇上买点东西,好留着今晚吃和用,你在家给你娘上上香磕个头,我头晌就回。”我迷迷糊糊的一听过年,立马窜了起来,送走爹,我就给娘上了香磕了头,然后依旧坐在炉子旁等爹回来,在家听着收音机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听收音机播了这么一句:“今年新兵应征入伍自农历新年元宵节后两日开始报道。”后面的还没等听清,门响了,老爹回来了,我急忙去帮他拿东西,顺便看看有啥,彩色的糖块,瓜子,花生,点心,小的水果,几个白面馒头。这些物件平日可真不多吃,一是因为贵,家里没那闲钱,二是,就算有闲钱,买也太麻烦,只有过年才是最奢侈的。这还没完,老爹从兜里掏出半挂红鞭递给我我拿着一个劲的乐,老爹点上烟袋和我说:“这死小贩,一挂炮仗要五块,我瞅来瞅去的,扒拉出这半挂,就要了两块钱嘿嘿。”我也乐呵呵的拿着摆弄,老爹拿出兔子剁成一块一块的扔锅里,也就今天,我帮老爹在烧火煮兔子汤,老爹叼着烟锅哼着戏忙活着,很快,天黑了,我们的村里过年时炮仗也就响那么一会,只要有人先放,后面就会跟着人家也放,爹见天黑了,拿着炮仗跟我说:“贵儿,往年都是兵老王家先放响,今年,咱们放,先给他来个乱枪扫射!”说罢拿起块断香给我让我套上大衣,“贵儿,俺都听说了,这年过完了你们就得去部队了,以前看你小,不让你放,现在你也大了今年,你来放,我看。”我一听这话,抢过老爹的烟袋点着香头冲到街上,也没感到冷,也没听到老爹叫我穿上大衣,那一刻,仿佛我就像一个刚会走的孩子一样,体验着这新奇的感觉,除夕的夜晚,被这半挂炮仗炸得格外响亮,我没有在意老爹那句年后当兵的话,也没有在意我已经十八岁了,更没有在意老爹透过窗户望着我的身影留下的那滴浑浊的泪水。回到屋里,老爹已经把饭菜准备好,端在靠着炉子旁的小桌上,进屋后,我才感觉到浑身的寒意,老爹给我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开水,我咕咚咕咚的咽了下去,嗯?这水,怎么这么辣但又香,这,这是好白酒!我慢慢放下碗,看着爹笑眯眯的脸,我木讷的蹦出一句:“爹,这是。”爹笑着说,是,这是酒,说着递过来一根带滤嘴的香烟,是城里的香烟,还带包装的,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烟叫红塔山,在我们那可就算是好烟了,我接过烟,望着爹呆呆的说:“爹,你这。”爹一直笑着,也自己掏出根烟来,对我说:“怎么着,还得你爹给你点上?行了别跟俺装了,你抽烟喝酒,真以为我不知道?赶快的把酒倒上,烟点上。”我赶紧拿过火柴给爹点着了香烟,又给爹倒满了酒,然后我就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呵呵的老爹,老爹指指我的碗,我赶紧倒上了酒,点着了烟,我还心有余悸的问爹:“爹,你,你咋知道俺会这些啊。”爹哼了一声说:“你是俺

儿子,我咋个能不知道,只是俺就不知道你为啥不直接告诉俺。”我也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怕您生俺气嘛。”老爹一听,还真不笑了,一拍桌子说:“你是俺儿子,俺生你球气,俺十岁就开始叼烟锅,长这么大烟锅都不知道叼坏多少个了,就你小子,都这么大了,俺还管你个球,咱这山里那么穷,也没啥好的,山里祖祖辈辈的人就都好这些,你也是山里人,俺有啥不许你的。”我一听这话,老爹嘴上没直说,但也是同意我抽烟喝酒了,我也不好意思的看着爹笑了笑,爹也笑了,对我说:“贵儿,拿起碗,陪爹喝一碗。”我赶紧拿起碗和爹的碗碰了一下,爹看看我,笑的更开了,我们俩一口喝净了碗里的酒,这酒好辣,辣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老爹往我碗里夹了一个兔子腿,我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塞了满满一嘴,爹见状又给我倒了一点酒说:“你看看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别噎着。”我喝了一口酒缓了缓说:“爹,你也吃。”爹一直看着我在笑,听我说这话就点了点头。在烟草燃烧的白烟和昏暗的黄色灯光中,我仿佛看到爹的眼里有着闪闪发光的东西,他还一直在笑,我心里还嘀咕,原来老爹也怕这辣酒啊,也没多想,低下头继续吃。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那或许是老爹的眼泪呢,我也忘记了老爹和我说的过完年去当兵。我最没想到的是,这或许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最暖和的一个年,最无忧无虑的一个年,也是和我那老爹一起过得最后一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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