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静致动? 看来不行。 没有行动,危险也不会消失,反而会坐以待毙。因为它们不会放过它们看准的对象的,比如秋雪时装店里前任两个营业员,都死于它们之手。而且,我也怀疑,韩涵的事,不管她现在是死是活,她的事都隐隐约约和这群鬼有关系。否则的话,韩涵为什么对秋雪时装店如此关切?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墨镜叔打来电话,说他出门去山里请道士,让我在家等他,先不要有什么举动。 我不想再去店里面对董青这个女鬼了,尽管我感觉她对我无任何恶意,但和一个女鬼共处一店,谁心里也不会舒服,精神会紧张绷断的。 我打电话给董青,让她自己开门营业吧,我有事不去了。 董青说让我放心,她一定把货卖好,钱款也不会差。 唉,我认命了,反正我也不进新货了,就店里那点存货,阴鬼们愿意买就买吧。 在家坐了一上午,越想越觉得没头绪。 看见太阳明媚,忽然想起韩涵来:这么美好的天儿,她却只能躺在阴冷的地下室里! 还有,昨天晚上,她mama不知道怎么样了,赵六子那小子不可靠呀。 我给赵六打了电话,问她韩涵mama的事。 赵六拍着胸膛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妥妥地,我在远处偷看,警察给她车上贴了张罚单,她醒来之后,就开车回家了。” 我忽然特别想见韩涵,我感到我和她之间似乎有什么缘份在联系着。我没处过对象,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韩涵的出现,就像一个巨大的冲击,让的心湖波涛汹涌起来,怎么也不能平静。 她是鬼? 可是,她却那么真实。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鬼是这个样子的。 她是人? 可是,修鞋老头说的话,还有她家里的灵位,都说明她死了。 我穿上衣服,走出家门,乘车去商场买了点东西,然后去了柳湾路。 阳光下看这幢老宅,没有了傍晚和夜里那种阴气,反而显得格外的阔气和庄严,实实在在地立在阳光里,让人心里踏实。 我摁了门铃。 根本没人来开门。 我又摁了几次,等了十几分钟,忽然听见窗户声响,抬头向楼上看去,临街的窗子开了一扇,从里面探出一个女人的半身。 是韩涵的mama。 她的雪白的肌肤在阳光反映下有些耀眼,穿一身黑色低开胸紧身衫,看了我一眼,就关上窗户不见了。 我又摁门铃。 又等了十几分钟,大门慢慢地欠开了一道缝。 韩涵mama的脸从门缝里出现。 “你找谁?” “我找韩涵。” “她死了。” “不,她没有死。” “她死了,死了好长时间了。” “不,我确信她没有死。” “你是谁呀?” “我们认识。她在我店里买过衣服,欠我钱还没还呢。不过,我不是来要账的,我是想见见她。” 她上下打量我半天,“昨天夜里,是你捣的鬼吧?” “没呀,阿姨,我没捣什么鬼呀。” “好的,你先在这里等着。”她说完,关上大门回去了。 过了几分钟,大门重新打开,韩涵mama说:“进来吧。” 她引我进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热热的咖啡,放在我面前:“她在化妆,一会儿就出来。” 她说完,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 说实的,我上小学之前,家里很有钱。当时不知道是哪来的那么多钱,现在才知道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公私合营时公家买我家厂房和地产付的钱和利息。但是,我爸喜欢炒股,是山城市第一批进大户室的人。他炒疯了,后来就用杠杆,结果把家产赔得精光,还欠了别人好几十万债。从那以后,我就没穿过好衣服,也没跟爸爸mama下过饭店,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就是在爸爸mama无穷尽的吵架之中度过的,所以,也没心思学习文化课,中学毕业了就去当了营业员。今天进了这样豪华的客厅,不免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忑忐不安地。 正不安呢,忽然背后传来咯咯的笑声。 回头一看,韩涵站在面前。 她今天穿一件宝石绿的纱衫儿,系一条窄窄的玉白纱巾,显得清雅高贵,艳而不俗。 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家里系着一条纱巾。 “怎么,不是不让你再来嘛,怎么不请自来了?”她在我面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小小地呷了一口。 “我,我,”我“我”了半天,才找到一句像样的词,“我这寻思你住地下室,又阴又冷,给你买了一件保暖衬衣。” 我不好意思地从提包里拿出刚才在商场买的那套衬衣,胆怯怯地放在茶几上,双手推着,推到她的面前。 她拿起方形的衬衣袋子,看了看上面的商标,笑了起来:“你可够萌的。” “萌?”我萌萌地问。 “第一次到女孩家里,而且还是不请自来,就给人家买内衣?你是真傻呀,还是卖萌?” 我感觉自己好像脱去了全身的衣服,晒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地方藏身,没有退路可逃,手脚不知道放哪儿,脸上发烧起来,想说点什么,嚅嗫着却说不出来,半天才崩出一个字:“我……” 她“扑哧”一下笑了,用手捂着嘴,很优雅地向后仰着身子,然后又向前俯身,笑声像百灵鸟一样清脆。 “算了算了,”她把衣服抱在怀里,“其实,我挺喜欢这个颜色的内衣,谢谢你啦。”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就像临刑前被宣布赦免死罪一样,心情大好起来。 她剥了一块巧克力,“呗”一声,扔到嘴里,然后又用手指尖捏起一块,“啪”地一声,扔到我面前:“吃吧,这是我姨从丹麦寄过来的,正宗古巴巧克力,我喜欢它的糊巴味儿。” 我装作很优雅地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品尝。其实嘴里早就充满了口水,恨不得一下子把那块巧克力全吞进肚里,但为了“优雅”,极力控制自己。 她又笑了起来:“又卖萌了。” “我,我怎么卖萌了,我不萌呀。” “还不萌?这还不算萌?一口吞了得了呗,喜欢吃,这有的是——”说着,她把茶几上的巧克力篮子推到我面前,“你看,这黑颜色的都是古巴的,这浅棕色的是秘鲁的,这是南非的,你都尝尝,味道不一样的。” 其实我哪有功夫看那些巧克力,我的眼光都落在她的手上。这双手真好看,十指纤细而不纤弱,指甲长而不尖,手背上的皮肤如同奶酪一样,仿佛一碰就会破掉。 她意识到我的眼光落得不是地方,触电似地把手缩了回去。我抬头看她的脸,漂亮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了一片红晕。不过这一红,正好被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相映照,显得格美丽动人。 有好长时间,我俩谁也不吱声,都在慢慢嚼巧克力,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看你一眼,四目相对时,便如触电般闪开。 我倒是感觉这样坐着很好,静静地,面对她永远坐着。 过了约有两分钟,她忽然问道:“你到底来我家里做什么?” “我,我,不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你,来跟阿姨道个歉。”我感觉,坐在这样的一个圣洁女神面前,我自己心里的那些肮脏,仿佛被一把刀一点点地从心里割去,只有最干净的心理,才配得上与她坐在一起。 “道什么歉?” 她问道。我看她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 “阿姨,”我想说出昨天晚上的肮脏事,真是不容易,可是,话到嘴边,不说出来也太不痛快。我清了清噪子,刚想说出来,韩涵mama忽然推门进来了。 她走到窗户边,把落地窗帘拉上,一边说:“你也不嫌阳光晃眼睛?” 这mama,对女儿照顾得真是周到。 “妈,我怎么看你今天气色格外好。我己经好几年没看见你有这么好的气色了。”韩涵望着mama的脸。 “是么?”阿姨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颊。 “您昨天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吧?” “哪有什么高兴事?”阿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昨天晚上去医院,困得很,直接睡在车里了。醒来一看,车窗上贴了张罚款单,违章停车。这不算什么好事。” 阿姨说着,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走出客厅,随手轻轻掩上了门。 “阿姨真漂亮,四十多岁了,还这么有风韵,保养得真好。”我迂回夸赞道。 “我妈一直练瑜珈,吃素。”她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给我妈道歉?” 我想,昨天晚上捉弄阿姨的事,还是不说为妙,便改口说:“是呀,昨天晚上,我们也没经过阿姨和你的同意,就进入你家里来,实打实的私闯民宅,所以,一晚上没睡好觉,总觉得对不起你和阿姨,所以,今天来跟阿姨和你道个歉。” “就这事呀!”她微微乐了,“算了,别跟我妈说了,我知道你道歉就行了。” 我心里放松一些,又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在嘴里。 “我还是想问问你清楚,昨天晚上,我们离开的时候,你说了一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让我们去请道士?” 她忽然咯咯地乐了起来,乐的时候,胸前两只山峰,不听话地颤动起来,差点从衣衫下露出半边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