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令人胆寒的嘶哑低吼,工头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死死的钉在地上无法挪动半分,而额头的冷汗也混合着雨水,贴着他的面颊滴在了他早已湿透的衣襟上。好在他的意志力还算坚定,并没有做出什么令对方过激的反应,只是紧握了手中的开山斧,双臂却抑制不住的隐隐颤抖着。 那低沉且满含进攻意味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瞬息之间,一道庞大的黑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那是一只如此巨大的黑狗,活像一只愤怒的小牛犊子,看着那呲牙露出的尖锐利齿,以及齿间残留的细碎rou末伴随着唾液滴答而下,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毫不犹豫的相信:一旦被那巨口咬住,自己绝对不会侥幸活命! 可就在众人惊惧于眼前这巨型黑狗的壮硕之时,从那黑狗身后的绰绰黑影里,竟又相继窜出了数只体型不一的大狗,而这几只大狗,也无一例外,全是一身纯黑的毛色。这几条黑狗似乎有些惧怕眼前的巨型黑狗,都和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相同的是,所有的狗,俱都瞪着森然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群异类。 那巨型黑狗向着一众拆迁工人龇牙嘶吼了一阵,竟突然弯下后腿蹲坐了下来,抬头朝向毫无光彩的漆黑天空长啸了一声,那声音正如恶狼啸月,令人心胆俱裂。随着这一声长啸过后,巨型黑狗轻转狗头,犹如一位高傲的君王,轻蔑的朝着众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并不是拟人的比喻,而是真真正正的如人一般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周围的大小黑狗看到它的动作,也如得了天子号令般,纷纷狂啸着吠叫起来。 起初,只是巨型黑狗身后的那几只狗杂乱无章的吠叫声此起彼伏,然而没过多久,这支二十多人队伍的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便都传出了暴躁、愤怒的恶狗狂吠声。听着潮水一般气势汹涌的狗吠连成一片,这二十余名拆迁工的人数优势也荡然无存,包括工头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恐惧到了极点,提不起哪怕一丝对抗的斗志。不知是谁第一个尖厉的惊叫了一声:‘跑啊!’,所有人都开始慌不择路的在村子里乱窜了起来。工头仅存的一丝清醒告诉他,像这样没头苍蝇般乱窜,一旦分散开来必将被这群如狼似虎的恶狗逐个击破,他试图努力呼喊众人聚集到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突围,可他平日里的威信此刻却没能战胜众人心中的慌乱,只有为数不多的五、六个人听到了他的喊声,连滚带爬的聚集到他身前。 眼见四周又是数十道黑影迅速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围拢过来,工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带着身边的五、六个人,转身凭借依稀的记忆,便朝着村口的方向一路狂奔。可奇怪的是,这一路奔来,纵然周围狗声鼎沸,前路上却没有看见一条狗的影子。工头心中起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情况,这一看,却又是心胆俱裂,让他差一点跌了个跟头。 原来早先跟在他身后的这支共计不过七人的小队,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近二十人的队伍,而多出来的人却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这些人的脸上一片森白却毫无表情,悄无声息的紧紧跟随在小队之后,看着是在急速奔跑,但却听不见半点脚步的声音。工头惨嚎一声,将自身的潜能激发到最大,猛的把速度提升了一个台阶,疯狂的向前急窜。而紧随着他的五、六个人,见他往后看了一眼便是这般表现,每个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没一个人再敢回头,只是同样拼了命的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可诡异的是,自他们进村到遇见巨型黑狗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算起来进村的路他们瞻前顾后、小心谨慎的也就走了五分多钟,而此刻,小队在工头的带领下已经狂奔了十几分钟,却依然没有看见村口那巍然耸立的古旧牌坊,倒是阴影中一座座鳞次栉比的破旧土坯房,接连出现在众人眼中,每个人的心头都环绕上了三个此刻最不愿被人提及的字‘鬼打墙’。 一旦遇上‘鬼打墙’,那便犹如进了迷魂阵一般,无论你怎跑、朝哪个方向跑,你都会回到最初的起点。这支被工头带领,已经壮大到二十多‘人’的队伍自然也不例外,在被绝望的恐惧深深掩埋的情绪下,又慌不择路的狂奔了几分钟后,工头突然猛的刹住了脚步,后面的人怎会料到他在这个时候竟然来了个急停,跌跌撞撞摔倒了一片,顿时惨叫、咒骂声四起。待爬起来看时,才发现眼前出现的景象,竟是那巨型黑狗端坐在前方,露出两排森然的獠牙,正朝着他们龇牙示威。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村子中乱窜,七拐八绕的又回到了遇见巨型黑狗的地方。或许是跑累了,亦或许是放弃了,工头仿佛认命了一般颓然的坐倒在地上,等待着眼前黑色死神的宣判。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坐以待毙的人们却并未受到那巨型黑狗的攻击,因为它似乎又发现了别的什么,转过了硕大的头颅,对着另一条被房屋遮蔽的漆黑小道低低的嘶鸣起来。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从他警惕瞪视着的那条小道上又窜出了一群人。而这一群人,正是刚才受到惊吓后各自奔逃的一小股拆迁工,不过此刻这支队伍的后面也紧紧跟随着数十个脸色惨白的陌生面孔,好似只要再走近一步,这些陌生的脸便能趴在前面这几个拆迁工的背上。 诡异的气氛再度升级,黑狗、白脸、寻不见出口的旧路,像一根根收割生命的上吊绳,牢牢地套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他们脆弱的脖颈就会被这催命的绳索轻易绞断。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先前跑散的工人们竟都渐渐汇聚到了这个要命的焦点,就连最早向村口撤退的那一群临聘的农民工,也都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块村中枢纽上,然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身后俱都跟随着十几乃至数十个白脸人,与此同时,一条条壮硕的黑狗,纷纷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相继窜出,隐约形成合围之势,将他们牢牢的困在了里面。拆迁工人、狗群、诡异的白脸人仿佛三个势如水火的阵营,虽然彼此掺杂的错落而立,却又泾渭分明的时刻防备着某一方的突然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