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九真心觉得这三清圣观的盖盏小师父在算得上是个实诚人,脸上的喜怒哀乐是从来不懂得隐藏,就这点上来说比跟他以前相处的人好太多,但实诚归实诚,可他还是有好几副面孔。 就比方小师父看到这道观安了电灯,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真真就跟个孩子一样。而他一脸正气驱鬼的时候也真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大无畏样子,但是这板着脸义正言辞要赶人的时候也是真的要你马上走。可在这钱财抠馊方面来说,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一号人物,小气起来的时候比那些牙呲必报的菜场老妈子还要厉害,就好比现在这个样子。 盖盏一个箭步就从小院中央蹦跶回厢房,然后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自己床下那个乌七八糟的炕洞里,等他灰头土脸站起身来的时候,李初九觉得刚刚还欢天喜地的小师父只在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 小脸一蹦,小眉一揪,小鼻孔一翻,小嘴一撅,双手在身边垂了两个拳头,李初九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盖盏眼下这个样子跟自己老妈暴怒要海揍自己一顿时的样子一模一样。这小师父刚刚不是还说不生气的么,话说出来还没有一分钟就这么翻脸了。 盖盏气急败坏的盯着这个靠在门边的李初九,这人长得白白净净,就算干了一天脏活累活,还能将头发梳的滑滑溜溜。身上的白衬衣虽然染了几处污迹,但穿在他身上也还有几分人模狗样,但怎么就是不干人事呢?果然这大地方来的人心眼就是多,这才在道观住了几天就能找到自己藏钱的秘密宝地,那自己离开道观的这一天,这个家伙怕是把道观的里里外外都摸了个清清楚楚了!看来他真是别有用心,真不该贪图这电灯之便,就把这财狼野心之人引进道观里,险些就将师父留下的道观毁在这个人手里。 李初九见盖盏只是站在原地生气,也不说话,看他脸色越气越红,只怕他会自我爆炸,于是率先开口道:“小师父……”话还没说出口,盖盏就气鼓鼓的瞪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倒让李初九愣了愣,随即又道:“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我是上海的商人这次特意到这里做生意的么,那天王大哥不证实我的身份了么。”盖盏冷哼一声:“你绝对不是商人这么简单。”盖盏这话以出口,李初九倒心虚起来,难不成这个小师父有一手抓鬼的好本事,还有一副看人面向的本事。 盖盏见李初九一时没出声,心料自己说的一定没错,便又提高音量道:“原来你果然是别有用心之人,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李初九看着盖盏一时半会真的无从应答,有些事自己还不想让人知道,于是笑着道:“小师父,我可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如果我真想干点什么,我早就下手了。” 盖盏直勾勾的看着李初九,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哼,你今天不就下手了么。”李初九忽然笑出声来,这小师父抓鬼倒是激灵,怎么遇到钱财上的事就一副傻样?“小师父,如果我真的下手了,那么今天就不会费这么大力气给你安电灯了,我会趁你出门以后卷走你炕洞里所有钱,更不会在你回家之后还对你坦白我花了你几块大洋。” 李初九话一出口,盖盏细细一想似乎有几分道理,于是脸上表情稍微松了松,毕竟这脸长时间这么皱成一团,牙骨也是酸的紧。“那你怎么知道我钱藏在这里?”盖盏脸上放了松,可是眼神依旧犀利。 “哈哈,小师父这可不怪我,谁叫你一天有事没事就往你床榻下的炕洞摸来看去,每次进这厢房,你总是先看我然后再看你的炕洞。是个人都知道这炕洞里肯定有贵重东西,你难道没发觉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把你的鞋子正对着炕洞口,生怕别人找错洞似的。”李初九靠在门框边上,双手一抱,脸上揶揄地看着盖盏。 盖盏心头咯噔一跳,好家伙,我做的这么明显?一时觉得脸上挂不住,清清嗓门又道:“那你也不能拿我的钱啊?”李初九这时站直了身子对盖盏微微欠了欠道:“所以我刚刚才跟你说要你不要生气的,你说你不会生气我才说的,结果你看你气的跟斗鸡似的。”一听“斗鸡”这个词,盖盏脑海里立马出现了王守财和宋勉成的光辉形象,又清了清嗓子道:“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偷拿我的钱了啊?你说你到底拿了我多少钱?都干嘛去了?” 宋勉成又恢复了他笑嘻嘻的嘴脸道:“下午我才发现电灯买少了,可是我的钱昨天都买空了,没办法才从你炕洞里掏了两块,我发誓这两块大洋我只付了车马费和一顿饭钱,那几串小彩灯我可是把我娘留给我的一条金链子留下做了抵押。”说完往裤兜一掏,摸出几块零钱递给盖盏道:“这是身下的几块钱。” 盖盏本想把这李初九连人带行李给丢出去,但是看着这久经沧桑的百年道观从来没有想今晚这样灯火辉煌过,心想这两块大洋就算是付给李初九的工本费吧,更何况人家为了院门口的几串小彩灯还把他娘留的东西都当了,要是他真有什么坏心估计现在自己只能坐在黑漆漆的道观里哭钱呢。 想到这里,盖盏脸上彻底一松,他长长叹了口气,弯下腰从炕洞里又掏出一块大洋,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李初九面前,将大洋递到他眼前道:”明天去将你娘留给你的链子赎回来吧。“李初九被他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吓了一跳,一时不敢接盖盏手里的大洋,盖盏见他不接,眼睛又是一抡大声吼道:“一块大洋也不够?李初九你就不能买点便宜的么?!”李初九受他这一吼,连忙出手抓过他手里的大洋道:“够了,够了。” 等他们关了道观所有灯歇息的时候,盖盏在黑暗中朝着李初九的方向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听得出李初九翻了翻身没底气的说:“小师父不瞒你说,我跟我家人闹翻了,这家是彻底没了,我也不知道这以后该去哪里安身。”盖盏听李初九这么一说,一拍大腿这家伙以前果然是说谎,又问:“你只不过是跟家人吵了家,怎么会彻底没了家呢?”良久,李初九才闷闷道:“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吧,小师父看在这一屋子电灯的份上,你能不能先收留我几个月,等我找到事做,立马就离开。”李初九说完这些话,心里也没底,真不知道自己打这种苦情牌小师父会不会心软? 盖盏在心里仔细想了想,这家伙虽然花花肠子但真没什么坏心,更何况上次林中的厉鬼差点把自己恶心死,那还是这家伙救了自己一次,罢了就让他暂且在这里住上一住,只是……这炕洞里的钱得重新找个地方安置了,可是藏在哪呢? 李初九不知道盖盏有这番心思,许久不听盖盏回话,便也叹了口气道:“小师父,你如果为难的话,我明天就搬出去,只是你能再借给我几块大洋么?等我找到工作立马就还给你。”盖盏一听他这又在打他大洋的主意,便瓮声瓮气的说道:“还想再问我借钱没门!”李初九听着话里似没了什么希望,心中忐忑自己的明天该使什么招才能再赖一天。 结果盖盏一个悠悠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我也不能白养着你,你明天早上起来打扫打扫观中的卫生。”李初九一听,险些从床榻上蹦跶到盖盏被窝里,激动的喊了一声:“小师父万岁!”一会之后只听得盖盏骂了一句,下床按亮了电灯,李初九被这灯光一晃,惺忪着眼坐起来疑惑的看着在一旁套衣服的盖盏问:“小师父怎么了?”盖盏胡乱的穿着衣服道:“都被你气糊涂了,我忘了我还没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