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铃声

半夜十一点。东城建外大街旅游和投资大厦。

我和朋友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走着。我是来出差的，朋友听说我来北京，顺道过来小聚。

“啊？你住这儿啊？”我们俩走到大厦台阶前，朋友一抬头看到大厦的名字，含糊地说。

“客户给安排的，我可没这闲钱。”我扶着他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会，“主要是就近。”

“你外地的，可能不儿道，这地儿邪性。”

听他这么一说，我酒醒了一半，环顾四周，夜半的街道上，行人皆无，只有三三两两的出租车从大厦门前经过。路灯都灭了一半。冷清的很。

“什么意思？”

朋友打了一个饱嗝，满嘴的酒气，“听说，这座大厦装修的时候死过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放下心，毕竟这是常有的事儿。摩天大厦从打地基开始，到完全落成，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很多时候都被瞒住了不报，承包方给事故家属俩钱打发了事。

朋友摇了摇头，对我的说法不以为然，“你要这么说，我还得真给你念叨念叨。”他喝了一口水，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早些年，发生过一怪事儿。有个房间是23多少来着我不清楚了。住进去的人总是在大半夜听见按门铃的声音，开门一瞧，又没人。这种事发生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有一客人差点跳楼。”

“你怎么知道的？”

“姆们老家那哈儿，有个阿姨在这儿做过保洁。听她说的。”朋友拿出烟点上，吸了一口，看了下表，“不早了，我该走了。”朋友起身欲走，我被他这么一整，心里七上八下的。朋友站起来，忽然扭头瞅着我，大笑：“哈哈哈，吓着你啦！！”然后拍屁股就走了。

“草！”我苦笑着摇头，“下回再收拾你。”

“没机会喽！”朋友笑着，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我看着出租车远去，回身仰头看着面前的摩天大厦，心里想着刚才朋友说过的事儿，觉得很别扭。但是深更半夜，我人生地不熟，也只能将就一晚上了。呵，为什么说将就呢？我还很是被他吓住了。

我走进大厦，来到前台，前台小姐正在打瞌睡，“你好，我定了房间。”我报了名字和电话，她查了一下，核实完，交给我房卡。我拿到房卡一瞧门号：2307。心里咯噔了一下。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前台见我发愣，问。

我摇头说谢谢，然后上了电梯。电梯缓缓上行，由于喝了酒的缘故，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直打架。这时候，电梯停在了20层，上来一个男子。男人穿着某某装修公司的工装，头戴安全帽，手里拿着麻绳和一个包。我觉得很奇怪，深更半夜的，还在干活？大概是手里的东西太沉重，他把包放地上。

电梯电梯停在23层，男子走了出去，忘了拿包。我立即叫他：“喂，师傅，你的包？”他好像没听见，我走出电梯，悠长晦暗的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又向后看，确定刚才那个装修师傅不见了踪影。我转身朝着电梯里看了一眼，哪有什么包？

我的心登时加速，有点心慌。

“听说，这座大厦装修的时候死过人。”

朋友的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的呼吸不自觉也加快起来。我赶紧看了一眼墙上的指示牌，找到了我的房间2307.刷卡开门，插卡取电，屋子里亮了，我锁好门，又把安全锁挂上。我长出一口气，暗笑自己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我把东西放床上，打开窗户通通风，准备洗个澡睡觉。突然，我听见了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我走到门口，打开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灯光晦暗，猫眼的视野范围非常有限，只能看到对门。我瞅了一会儿，什么事儿都没有。本来我想开门看看，但是后来一想电梯里的情景，还是算了吧。洗了澡，上床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门铃声。我猛地惊醒，看了一眼门，果然是我的门铃在响。我的头皮顿时炸了，发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我赶紧打开电灯，脑门全都是汗。门铃响了一会儿就停了。我看了一下表，12点。我才睡了十来分钟。等了好半天，没有什么响动，我下了床来到门前，通过猫眼往外看，什么人都没有。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儿，楼道声控灯都关了，只有几个灯还开着，监控器探头的红色屏幕在黑暗中看起来非常诡异。我左右瞅了瞅，确定没人，我打开门，探身出来。

楼道内非常安静，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没有声音。我站在楼道里，紧张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忽然，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楼道一侧飘了过来，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味道，有股涂料混合着腻子的味儿。

涂料？腻子？

我顿时想起刚才上楼的时候那个装修师傅。我低头看了一眼地毯，果然发现了白色的脚印。我目光随着脚印的方向，看向楼道尽头。黑暗中，我看到楼到尽头放着一盆很大的盆景。我心想，可能是那个装修师傅在这里干长工，所以也开了一间房，大半夜干完活儿，走错了门吧。

我重新回到房间，盖上被子，却怎么也睡不好觉。睡了一会儿，我再次被门铃声惊醒。本来就很烦躁，我下了床，走到门前，刚要开门，门铃声变成了敲门的声音。沉重的敲门声，让我觉得心里仿佛突然之间就被压了一块巨石，喘气都费劲儿了。我强忍住开门的冲动，打开猫眼往外看，那个装修师傅傻愣愣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同死鱼眼一样死死盯着我。我仿佛觉得，他能通过外面的小孔看见我似的。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确定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装修师傅之后，想着他可能丢了那个包，向前台问了我的房间，所以来找我。我打开门，正准备跟他说，我没拿他的东西，却发现门外哪有什么人啊？

“住进去的人总是在大半夜听见按门铃的声音，开门一瞧，又没人。”

朋友的话窜入我的脑海，我顿时蒙了，耳朵里全都是嗡嗡的声音。我感觉面前的事物开始旋转起来，我身子一晃，靠在墙上。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我立即冲下楼，来到前台。前台没人，我喊了一会，刚才给我房卡的小姐从后边值班室出来问我什么事儿。

“你们这里是不是在装修？”

“先生，我们没有装修啊，再说了，现在是半夜。”

“有一个装修师傅，是呃，汇豪装修公司，一个男的，老师按我的门铃，打扰我我休息了。”

姑娘一听我说半夜有人按门铃，顿时睡意全无，脸色变得刷白。她环顾无人的大厅：“先生，你别瞎说。”

“我没有，你们不是有监控吗，我指给你看。”

姑娘带上我来到保安室，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值班，在打瞌睡。我们把他叫醒，调出23层的监控，来来回回瞅了好多遍，根本就没有人。

“先生，你看，没人。”姑娘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您可能是太累了。”姑娘说话的时候，和保安交换了一下眼神，我忽然觉得他们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不过，我没有多问，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办法。

我说了抱歉，回到房间。这件事儿搞得我完全没有了睡意，我坐在床上，打开电视，脑子里想着怎么把那个男的抓个正着。大概两点多的时候，门铃声又响了。

我拿着手机慢慢靠近门，打开猫眼，那个男的又出现在门外，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死鱼眼。我拿出手机对着猫眼打开录像。那个男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我收好了手机，心想，这下前台就没办法抵赖了。我正想着，楼道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瓷砖或者玻璃杯打碎的声音。

我打开门，往外瞅。楼道里仍然非常安静，空无一人。一股腐败发霉的味道从楼道一侧传了过来，我抬头望去，正是那个放置盆景的地方。我想起来，第二次门铃响的时候，我出来查看，地上的白脚印也是通往那个盆景，正是当时我没有去看。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没有白脚印，地毯非常干净。

我关上门，慢慢走近那个盆景，我不知道那个植物的名字。盆景非常大，非常茂盛，把整个墙壁挡住了。我走过去，打开手机一照，盆景后边的墙上挂着一块蓝布。这里为什么会挂蓝布呢？

我正要抬手掀开蓝布看看后边是什么，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我吓了一大跳，手机掉在地上，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震动声。我拿起手机，陌生来电，没有号码。我看了看身后狭长的楼道，犹豫着接通了，接通的一瞬间，我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那个装修师傅。他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灰白眼睛看着我。

我吓得大叫一声，扔掉手机跑向电梯，我跑的太快，脚下打滑，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