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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五缺一,一公二侯二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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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苍跪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光可鉴人的漆黑瓷石映出她瘦瘦小小的身形。

她低头看了一会,轻轻皱起眉,太弱了,怎么一副巴掌一扇就要倒地的模样?想着一会儿可能要受的刑,她嘴角溢出一缕苦笑,是鞭笞还是滚钉板来着,还是炮烙或跳虿盆?

说真话,她对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住,还真没有把握。殷央要她受罪,其实还是很容易的,光明正大之下稍微多一些刁难,就能多扒她一层皮下来。她赌的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殷央这个重名声的不会让她真的死在刑场上,而她只要吊有一口气在,怎么也要强拼着活命。

她闭眼深深吸一口气,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侧目一看,是窦公公。

“你倒是好福气,多少人为了给你解围,拿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借口来劝阻陛下。”窦公公进到大殿口,不阴不阳地说。

苍苍挑了一下眉头,“多少人”?

刚才她被带进这御书房偏殿问话,还没说几句,下面就来报长安侯府墨珩求见,殷央只说不见,一会儿又传高龙将军求见。当时殷央就冷笑了,看着她直说:“有意思有意思,靠山倒不少。”

墨珩会进宫她不意外,他是想着救她的,要他什么都不做那简直不可能,不过她心中还是止不住一暖。高龙会来倒是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大抵是开山爵得到消息想保她一把。

可听窦公公这语气,似乎来的不止他们。

虽然有疑惑,但她很沉得住气地没有发问,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窦公公见挑拨无用,气得磨牙。板着脸尖声道:“陛下传你去正殿。”

御书房的正殿偏殿相通,不需要出去,只要在里面转过几道窄门就到了。苍苍跟在窦公公身后,余光将通道走向周围摆设一一记下,很快进入又一个华丽大室,她盯着脚下,上前拜倒,一个标准大气的叩拜大礼,额头直接触贴冰冷地面。

两边都似有不少人看着她,她暗暗猜测着都会是谁。半晌没有动弹。

“慕苍苍,你抬起头来看看,这么多人替你求情。朕若再执意对你用刑,还真显得不近人情了。”

淡淡声音自座上飘下,三分威严三分恼怒,带着四分的阴阳怪调,苍苍动了动。慢慢直起上身,转头看去,微微愣了一下。

殷央龙袍闪闪靠在雕龙大座上,而他的下首,左侧是墨珩与左清蝉,右侧则坐着三人。中间那人才是眼里带着憨实笑意的高龙。而高龙的上首是一个中年男子,长衫美须,儒气十足。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睿智和阅历,像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学究。

他是?

“子还,这丫头似乎不认得你,你这个好人算是白当了。”殷央忽然说笑一般道。

中年男子笑笑:“臣一介酸腐老生,人家年轻姑娘不认得也正常。”他和蔼地望着苍苍。“你叫作苍苍?”

“是。”苍苍点头,一边在脑子里转开了。子还?这名字好像哪里听。再看看他是坐在高龙上首的。身份只高不低。

比开山爵还要高……她心头忽地一亮,定远公温氏!

子还便是温子还了,苍苍听说过他的,天下文人执牛耳者,太学院副院长,墨珩见到他也只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师长,此外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定远公温公次子。

那么高龙下首的那人就是……

她几乎是瞬间地,眼睛往那处一闪,便看到一个相貌平平但右颈有个蛇形刺青的人。

不会错了,她虽不认识那人,但那个蛇形刺青是大巫爵府的核心人员才会有的标志。

这是……定远公、长安侯、长乐侯、开山爵,大巫爵,大央'一公二侯三子爵'此番竟一下子来齐了五方,这局势,这分量,难怪殷央都气得怪声怪调了。

“为何要取这个名字?”温子还又问,成功将苍苍的心神唤回来,她迅速掐了掐掌心,定定心神。不,不要高兴得太早,他们出现在此也代表不了什么,非亲非故,若光看重她或许将是个不错的同阵营盟友,能做到什么程度尤未可知。

想通这点,苍苍便平静下来了。从诧异到平静,于她也只是念头一闪眼角一跳,然后她想了想,抬头回答温子还的问题:“我的名字是先母所取,她没有交代其中内涵,但我猜测,古人云'天之苍苍',那是天空的色彩和阔远意境,她大概是希望我能像天空一样,恒定,长久,纵有阴晴风雨,终究平适如一。”

在座五个人连同殷央都吃了一惊,继而殷央便是暗怒。

自比于天?当着朕的面真是好大的口气!

可其余五人却是另一重感受更深,她这话分明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恒定长久,历风雨而不衰么?她现在可还是跪着的,还是一无所有无亲无信的,到底哪来如此自信?

代表大巫爵的那人看了看她,不作表示。温子还暗暗摇头,到底年少狂妄了些,不知时宜。高龙在袖子里对苍苍竖起大拇指。左清蝉清玉般的目光凝视了她片刻,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而墨珩最感复杂,心里说不出是自豪还是自惭,是欣喜还是担忧。

担忧她这么锋芒毕露是祸非福。

似乎在证实他的担忧,殷央躯体前倾,支着大腿打量她,布着些微皱纹的眼睛锐利威严极了,终于沉缓地说:“你倒是很有志向,据你自己称你是慕容氏后人?若慕容氏真是被冤枉的,那朕必会还他们一个公道。不过你口口声声说申冤,可有凭证?”

苍苍与他对视了一刻,不见畏惧的清亮目光使他不悦眯眼,但在他发怒前她又垂下头:“并无凭证。”

“没有?没有一丝半点的证据你就敢大闹特闹,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律法?!”他越说越重,外头的宫人听了也不由瑟瑟发抖,可苍苍就是无动于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极了倔强无比傲气十足而不知进退的蠢货,她这样油盐不进的看了令人气得发慌。

殷央何曾被如此违抗过,龙袍一甩指着她问温子还:“这样一个人你们还要为她说情?”

“这……”

苍苍却忽然又说:“证据自然是有的,但若在立案之前就找到,岂不是明摆着陛下亲自审判的案子根本经不起推敲?”

“哦?你的意思是为了给朕一个体面,你竟知道证据却不敢过早拿出来?”

苍苍抿唇不说话。殷央胸膛起伏,脸色铁青,看得旁人一阵心惊,就在以为他要发作时。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多少年没见到一个如此有意思的小家伙了。”他方脸一厉。“既然你信心满怀,那朕就着人开案调查。而你,你便跪到舞阳门前去,让大央子民都看看你的决心!众位爱卿没有异议吧,仅是跪着。比起正规刑法,可已经轻得多了。”

几人面面相觑,还未开口,苍苍这里便再次拜下:“叩谢吾皇恩典。”

“苍苍……”墨珩心里焦急,无奈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能再插口。

殷央哼了一声。摔袖起来,走出去一半,忽又加了一句:“墨松中毒一案。以及慕苍苍身世一并调查!”他冷冷盯了一眼墨珩,直把后者盯得恭然垂首,这才稍稍消了火气,又似笑非笑地扫视所有人,“朕先前竟不知。朕的臣民如此地合心合力。”

一句话说得五人纷纷跪地,面露惶恐之色。

待殷央果真离开了。高龙苦着张脸对苍苍道:“这回可是为了你落下不是了。”

苍苍看着他的苦瓜脸,不禁笑了笑,墨珩扶住她的胳膊:“先起来,一会儿有的跪了。”

对于他们俩的关系,在场的人如今还怎会猜不出来,一个个人精似的话不多说先转头走出去,留下他们走在最后面,稍微有点空间说话。

墨珩低声道:“你好大的胆量,那般急惹陛下,也不怕……”

“他不会的,他不会杀我。”苍苍笃定地道。之前若只是打赌他不会自毁名声,那么这时他们五家聚齐,苍苍便笃定自己死不了了。因为殷央顾忌更重了,不会为了解决她这么一个隐患,而不给五家留丁点情面。

所以苍苍敢激他。她越是蛮横倔强,只会越让人觉得没有头脑,不懂迂回,这样个性的人早晚会被自己害死的。这种假象但凡结合她以往的作为怕不会再有人相信,但愤怒火大中的殷央却会中招,然后看轻她。

看轻她,又厌恶她,便不会杀她又会想着羞辱她,于是她所受的惩罚便会远离那些极端的致命的,而更倾向于耻辱性的。

这,也算一场豪赌吧。

没有人知道苍苍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她心中苦笑,自己竟也是害怕的。所幸最后只是一个下跪,终于死不了人了,不过是被人来人往注目罢了,还算不了什么。

墨珩轻叹:“其实方才陛下松口,应允仅仅将你监禁。”

果然只有到这个程度啊。苍苍摇头,压低声音,“没用的,大牢里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况且期限还不是他来定?”

且不说会不会“被”暴毙自杀,束手束脚失去自由就不能接受了,否则找个地方躲一辈子不更舒坦?习惯了温吞稳妥的他们果然还是不懂她所追求的东西。

墨珩一滞:“……跪,也没有期限,你能撑几天?”

至少暴露在阳光底下。苍苍心里道,曾被关押在地下囚牢的经历让她比任何人更清楚且排斥,那种不见天日的无力和绝望。而在外面,一等连姨回来,一旦有货真价实的证据,便可着手发动。

说话间已走出御书房,扑面而来是温适和煦的暖阳,正是春光明媚,她心中却涌起淡淡疲惫。

争取到这一步,她已经是机关算尽,以后会如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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