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少天里，韩林想起那件事心里就觉得窝囊。

他现在很需要在生活中润心，到人群中去，因为画家要生活在人群当中，尽管寺庙里也曾出现过顶级画家，但他们在削发之前就有了足够的生活沉淀。

他在家里又坐了一天，下午接到翟一民的电话，让他星期六去画校上课。

韩林很高兴。

那画校早已开学，但入门班只有两三个小孩报名，所以没有开课。黄小乐教的高级班有二十多个人，吴雅玲的中级班最好，有六十多个人，她周六周天上午都有课。

现在入门班已凑了八个人，可以勉强开课。

韩林觉得孩子的心灵是最美的，大人则是心花乱放。

周六上完了课，翟一民约他们下午开会商量一下，增加生源。

下午大部分的人员都到会，但观点不一，但理由都很有道理。

在报纸、电视台做宣传不行，因为就是他们把韩老师弄成烹饪界名人的，老百姓虽不惹事儿但记性非常好，不太会相信那些夸张的宣传标语。而各界的营销人员都没有潜力可挖，现在的学生多数是他们介绍过来的熟人。

最后吴雅玲提了一个建议大家都认同。在画校门前搭一个漂亮的台子，每周组织汇演，黄小乐的女朋友是一级模特、唱歌也接近专业，再挑选人门班、中级班的学生编排节目，这样一周一周地往下走，可以增加人气。

翟一民觉得很好，黄小乐也十分支持，所以这个方案确定下来。但是翟一民又觉得远水解不了近渴，重要的是急需学生，因为现在这些学生还不能保住成本。

黄小乐最后站起来：

“翟校长，我还有一个想法，挺大胆。”

“尽管说，只要有效果就成！”

“宣传嘛，就是真的假的都要用上，所以我想起一个人，就是，就是您的堂弟翟三山，如果他能出山……”

“别提那货！”

“你听我说，春节前我在街上买了他的豆浆机，当然他给我的是好的，而他春节前一天能卖一百多台，这可真是本事呀，那嘴儿好使着呢。”

“他来做宣传，我们就是集体诈骗！”

“这有什么呢？只要是来了学生，我们耐心教他们就是啦，对得起学生的时光，对得起家长交的钱，对得起我们的天地良心……”

“不行！没的商量。春节前他站在大街上竟弄了五万多，可是人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家呀，如果都知道啦，还不得把他连窝端了？”

“他卖给我的豆浆机挺好用啊，前几天早上我给俺媳妇打豆浆，黄豆里有一粒钢珠，刀片没坏，机器正常，好着呢！”

“这我知道，前年他送到我家的，不是，送给你嫂子的，现在还用着呢。但是卖给别人的，用不了三个月！”

“我们可以同他谈谈，看一看，我的班里这周又走了两个学生……”

“小乐，你是好心，我知道，但这事儿没得商量。他的嘴皮子是超一流的，也会给我们鼓捣成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最终大伙儿不欢而散。

吴雅玲尾随着韩林走出画校。

“韩老师！”

“雅玲啊，你不是推了电动车，要回去么？”

“看来你还是挺在意我的。我想陪你去散散心！”

“我现在心情很好，没有什么愁事儿，我想回家。”

“刚才开会，你一句话都没说，还说心情好呢。前几天被警察铐在水泥墩上，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你说你现在要跟一个贼去散心？”

“我的同学跟我说的。大白天的，我还会吃了你！那个，配天街的古建筑，我早就想去看一下，要不一块去？我现在改啦，不再跟个女汉子一样啦。”

“谁信？”

韩林本不想去，但心情确实有些糟，便同她一起走到配天街。他在街上转了好大一会儿，正专心观察那些剩下的已不齐整的古建筑，忽然发现她在挎着他的胳膊。

“别挎着我！”

“怎么啦，是电网啊还是只烈豹？”

韩林最心烦她的那张嘴，但为了让她远离爱情的红线，接着想到一个好主意：

“雅玲，要不，我当你的哥哥吧，大哥哥，你呢，是我的小妹。”

“好啊，好啊，那meimei挎哥哥的胳膊，没人说闲话啦。”

韩林真的很后悔，也只好让她挎着。

吴雅玲心想：“跟我玩这种小水花儿，不知道我是只鲨鱼么？还当我的哥哥，将来万一把我睡啦，你这脸儿往哪里放？而今天我可是真的没有什么邪念。”

她这样想着，便走出了胡同口。一辆小车一下子停在他们面前，她竟吓了一跳，本能地挎紧了韩林的胳膊。

林亚菲从车窗里伸出头来：

“啊呀，是雅玲啊，我要提醒你一句，前几天韩林刚被挫伤了心，你可不要把他的胳膊再弄折啊。”

“师妈，不会的。”

吴雅玲松开韩林的胳膊，而林亚菲听见她喊‘师妈’，这里感觉好了些，又见吴雅玲的脸一红，便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师妈，我已经养成习惯啦，与我的男朋友还有我的那些好同学，都是这样的。”

“这没关系。你们两个这么挎着胳膊，可不能到山下那人少的地方去，最近治安不太好，会出意外的。另外，雅玲，挎男人的胳膊还不算什么，如果养成被男人挎胳膊的习惯就不好啦，男人的那手臂跟老虎钳一样，在你想跑又逃不掉的时候，麻烦就大啦。”

韩林听她们在这里斗嘴，插话道：

“我们去看了一下配天街上的古建筑……”

“韩林，不要解释了，能被警察都盯上的人，你说你还解释什么呢？”

韩林听了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又有了些怨气。

林亚菲看着吴雅玲又笑了一下：

“怎么，你说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

吴雅玲边说，边往远处的公交车站牌前看了一眼，接着撒腿就跑开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要走啦。”

吴雅玲跑到一个正在等车的小伙子面前：“我忘了带零钱啦，借给我两块钱，一会儿我用微信钱包还你。”

公交车正好来到，那小伙子扶了扶黑边眼镜：“没问题，不还我也行。”

“你真是个好人。”

她挎起他的胳膊上了公交车，进了车门对那个小伙子说：“我想起来啦，我的裤后兜里还有零钱呢！”

投了币去了车的后面，不再搭理那个小伙子。

林亚菲仍伸着个脑袋，见吴雅玲挎着她“男朋友”的胳膊上车，身子还摇啊摇的，觉得刚才冤枉了她，那个小伙子一看就是个大学生，所以她的心里就放下了。

“亲爱的，晚上我可能晚回去一会儿，不急着做饭，先画你的画吧。”

她说完冲韩林笑笑，开车离开了。

韩林看着那车缓缓远去，对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个大的分明抡着一个大钯，但说话天衣无缝；而那个小的，像条鲶鱼，滑的很。在母系氏族社会消失几千年以后，那吕后、武则天、慈禧等不少女人，仍能成为天下的老大，看来这不是偶然的。

他招呼住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