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因为人多,除了有客人的时候或者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其余的时候都是各房吃各房的,因此到了晚上便只有曹氏,周伯清两个,还有被叫了来的周旭。 周伯清和曹氏很是疼爱周旭,都是十八九的人了,还是揽在怀里摸摸头,拍拍背。 当着王蘅,周旭很是难为情,便主动挑起了话题,和王蘅说话。 先是问了王蘅的喜好,得知王蘅每日都要练字便道:“我那儿有一方好砚台,是祖父赏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用,如今送给meimei吧。” 王蘅抿嘴笑:“既然是侯爷给的,肯定是好东西,周大哥自己留着便是,我可不敢要。” 周旭不在意道:“一块砚台罢了,祖父给了我便是让我多多练字,正好给了你,我也用不着天天练字了。” 周伯清笑起来:“你这懒猴儿,变着法子的偷懒,还不如你meimei懂事。”又吩咐人道:“把库里的几方好砚都拿出来让蘅丫头挑。” 服侍的人应声而去,王蘅赶忙推辞,周伯清笑容温和:“我最喜欢读书刻苦的孩子,既然给了你,你就收下。” 王蘅推辞不得,只得道谢。 不多时,便有人捧了四五方砚台上来,都是端砚,大小不一,款式也不同,王蘅看来看去,挑了一个与自己素日用的有些相似的,也是最朴素的那块。 周旭旁边出主意:“这么多好砚台,怎么就挑了那个?这个才是最好的。”说着举起了一块雕刻着荷塘月色的砚台。 王蘅笑道:“我喜欢简单大方些的,砚台本来就是用来磨墨写字的,那块固然好看,磨墨的时候却有些不便宜,于写字无益,若是只图好看,不图写字,这不成了本末倒置了么?” 周旭不妨王蘅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些讪讪的,道:“meimei说的极是,倒是我想差了。” 曹氏只是笑,周伯清却看着王蘅若有所思。 晚上王蘅跟着曹氏一处歇了,她也经常与齐老夫人一处睡,倒也没觉得不习惯,半夜曹氏或是起夜或是喝茶,略微一动她便醒了,即便曹氏不说也知道她要做什么,这也是与齐老夫人一处住的久了,对老人的习惯也都了解了。 可曹氏却觉得十分难得,觉得王蘅很是懂事,简直比自家孙女都要可人疼,打定了主意要给王蘅说一门好亲事。 老人上了年纪,觉少,到了天明时候就睡不着了,只是躺在床上琢磨事情,时不时长吁短叹的,睡得正熟的王蘅就有些迷糊,还只当是在杭州舅舅家呢,一面闭着眼睛一面伸手拍了拍曹氏,嘟哝道:“外祖母莫要叹气,蘅儿陪着你呢。” 曹氏一愣,只觉得心里软软的,若是说之前对王蘅好是出于一种感谢,而今就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了,她心里柔柔的,拍了拍王蘅,见她睡熟了,继续躺着闭目养神,却不再叹气了。 到了曹氏素日起床的时辰,丫头婆子们便忙碌起来,进来服侍,王蘅听见动静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曹氏正在由两个丫头服侍着穿衣裳,也叫什锦和常mama服侍她起来。 曹氏笑道:“我上了年纪,睡不着才起的,你还小呢,再多睡一会。” 王蘅笑道:“我年轻,睡一会就不困了,我起来也能陪着老夫人说说话。” 周家规矩大,虽然服侍的人多,却有条不紊的,王蘅慢了些,待到曹氏都梳好了头,她这边才洗完脸,曹氏兴致勃勃的让王蘅坐在妆台边,让服侍自己梳头的婆子给王蘅梳头,又叫人开了首饰匣子要打扮王蘅。 这种老人家喜欢看小辈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心态,王蘅在齐老夫人身上也见过,因此也不推辞,笑眯眯的任由曹氏打扮,只是在要给自己擦胭脂的时候拒绝了:“我不习惯抹胭脂,素日里都是擦点蜜膏便罢了。” 曹氏连连点头:“你们年轻姑娘肤色好,也用不着胭脂,倒是我疏忽了。” 待到王蘅打扮好,也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曹氏的排场很大,虽然只是她和王蘅两个人,却摆了满满一张桌子,光酱菜就有八九样,还有粥品四五样,面点四五样。 东西虽然多,曹氏用的却不多,只吃了小半碗粥,然后用了半块白糖芝麻糕,她笑眯眯的看着王蘅用了两碗粥,就着酱菜吃了两个豆腐包子,又发现了王蘅的一个优点,那就是落落大方,不做作,一点也没有故意吃的很少,让人觉得她娇贵的意思。 王蘅对上曹氏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老夫人这儿的粥真好喝,我在家只喝一碗的。” 曹氏哈哈大笑起来:“喜欢就多吃点,我就喜欢你们吃多点,长得高高的,就是丰腴一些也无妨,年轻姑娘家就要身体结实,面色红润才好看呢。” 王蘅便说了自己在家吃饭的习惯,又说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也是不住的让她多吃些。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到了正堂等着晚辈们来请安,第一个来的是世子夫人岳氏,她看曹氏很是喜爱王蘅,笑道:“难得老夫人这么喜欢,不如我认了做干女儿吧。” 曹氏笑道:“人家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可是舍不得呢,不过这孩子也的确懂事,太合我的心意了,简直比咱们家的姑娘还要好。” 王蘅笑道:“老夫人这么夸奖,我可不敢当啊。” 曹氏道:“当得当得。”又炫耀似的对岳氏道:“我给这孩子打扮的,你瞧瞧好不好看?” 岳氏看了一眼王蘅头上镶着莲子大小红宝石的凤钗,耳朵上坠着的梨形红宝石坠子,笑道:“到底是老夫人,眼光就是好,这么一打扮,倒衬得这孩子皮肤又白净又柔嫩,倒是越发好看了。” 曹氏也很喜欢,她有五个孙女,大孙女性子太过要强,二孙女性子太过柔弱,又都出嫁了,如今剩下的三个,一个太狂妄,其余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与王蘅一对比,越发觉得王蘅善解人意,懂事伶俐,喜欢的不得了。 王蘅把用来讨好外祖母的那一套用来讨好曹氏,倒是很管用,在她看来,老人都跟孩子差不多,都是要顺着她的心意,哄着她,才能让她高兴,而且她也觉得曹氏贵为侯夫人,却一点也不骄矜,反而又和气又好相处,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外祖母,也是真心对曹氏好。 曹氏给王蘅的打扮,虽然岳氏没说什么,可等到其余三位夫人并大奶奶、几位小姐到了之后,就没岳氏那么淡定了。 曹氏做了一辈子的侯夫人,如今上了年纪,最是喜欢散财,这财若是散给自家人,也没话说,却偏偏散给了一个外人,就都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王蘅戴着的那支凤钗是周静看中了,一直想讨要却没好意思开口的,如今见插在了王蘅头上,便知道这凤钗多半是没希望了,虽然她很喜欢王蘅,可心里也有些不舒坦,因此向来活泼的她今天就没吭声。 周琳和周文倒是好些,她们更清高一些,觉得这些东西和王蘅的友谊比起来,自然是友谊更加珍贵,也就不用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了。 大奶奶是媳妇,自然也不会计较,而几位夫人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二夫人性子本就要强,三夫人因为没生儿子,也最是敏感,一见王蘅打扮的这么华贵,戴的都是曹氏的私房,就都不忿了,觉得王蘅一个商户女也配? 二夫人倒是不提这些东西,只问王蘅:“听说你们家在杭州也是大户,人称王半城,半个城都是你们王家的族人?那可真是兴旺啊。” 王蘅笑道:“说是王半城有些夸张了,不过我们王家的确族人众多,枝繁叶茂,只是至亲很少,大部分都是远亲,素日里来往的也不多。” 三夫人笑道:“既然至亲少,就应该不分家才是啊,一大家住在一处可热闹多了。” 王蘅笑道:“我们王家有一条规矩,男子年满二十就要分家,公中出一千两银子给做本钱,或是出门闯荡,或是读书考科举,或是做生意,任凭个人的意思,一来也是锻炼诸人的本事,不让他们仗着家中有产业就坐吃山空,二来也是维持嫡长房的财产继承,免得这份家业分来分去,越分越少了,如今我父亲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其余的族人若是有实在过不下日子的,我们也不会置之不管,公中每年都要出银子置办祭田,还办了族学,让族中子弟免费念书,若是有意考科举的,还给予资助,因此日子都过得不错。” 曹氏连连点头:“这一条规矩倒是不错。” 二夫人笑道:“这也就是商户出身的做派,若是换了咱们,只怕就舍不得分家了,毕竟一大家子骨rou至亲,住在一处才显见的感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