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渡抬眸，看到我的一瞬间，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表哥，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白千渡的脸色乍一看似乎有点苍白，眸子也分外复杂。

我不明白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显得那么病态？

突然之间，天空之上响起一声轰然雷响。

我心一颤，怔怔地看着他。

白千渡身后，缓缓飘出一个白色身影。

子都悠然站在他身边，没什么表情地唤了我一声：“相思。”

他们一起出现，这倒是一件怪事。

因为他们可是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对方。

我扫了如同雕像一般的白千渡一眼，说：“表哥，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话音一落，随即转身。

就在我准备进去的时候，白千渡终于出声：“应相思，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翻了翻白眼，转过身来：“什么事情啊，神秘兮兮的。”

白千渡面无表情：“白家传来消息，因为好几天联系不上秀姥姥，于是就特地过去看了看，找到秀姥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倒在了家里。”

空气有些闷热，我有些听不懂白千渡在说什么。

子都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也不准备说些什么。

白千渡继续说：“秀姥姥她已经，去世好几天了。”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什么叫做——去世已经好几天了？

我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伸手抓住了白千渡的衣服：“你在说什么？去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好几天了？”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们这副样子，是准备联合起来吓唬我吗？

白千渡轻轻甩开我的手，说：“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我父亲说了，他会负责葬礼的事情，她的尸体，白家的人已经送去火化了，那套房子也正在清理当中。”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考虑我的情况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现在一句话也听不明白了，脑子呈现出一种卡顿状态，无法思考，但是又仿佛，脑海里的每一根弦都紧绷着。

一旦崩坏，迎接我的，便是如坠深渊的噩梦，大脑沉重无比。

“你到底在说什么？白千渡，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低着脑袋，眼前看到的东西莫名地有些灰暗。

白千渡冷然说：“我说，秀姥姥已经死了，应相思，她死了，死了好几天了。”

我脸色惨白——

我，才不要相信他——

我抬头看着他，忽然显得认真了起来：“你骗人！我刚才还在学校外面见到她了，姥姥怎么可能死了？”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我的神情便愈发复杂了起来。

其实我自己都知道的，白千渡从来都不是一个开玩笑的人。

白千渡更没有开这种玩笑的必要。

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这个真相而已。

如果——

姥姥真的不在了，那么，我看到的是谁？

我脑袋一阵顿痛，不知不觉之间，全身仿佛被冰冷浸染。

白千渡扶住我的肩膀：“应相思，她真的，已经死了，你所见到的，根本不可能是活着的她了……”

我往前一靠，顺着靠在了他的胸前，喃喃地说着话：“这一定是一场梦，我还在梦中，没有醒过来，一切都是假的，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等我醒来就好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雷声再次响起，豆大的雨水前赴后继地落了下来。

一滴，一滴。

砸在了我的脸上。

*

在开学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姥姥手腕上的镯子碎了。

她说，那是碎玉挡灾。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不过是一种预兆。

她大限将至的预兆——

*

我并没有从梦中醒过来。

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一场梦。

而是真的。

在我见到姥姥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去世近一个星期了。

我所看到的，不过是她最后的执念而已。

她最后，甚至都没有对我说什么重要的话，就那么消失了。

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

白千渡将我带回了他的公寓。

被雨水打湿的我木然地洗了个澡，随意地穿着一件对我来说很宽松的t恤，然后缩在了房间里的床上。

我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

只要紧紧地包裹着自己，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一种虚无的满足感，很自然地填补了我内心的空缺。

一闭眼，我便想起了很久以前——

姥姥牵着我的手，站在门口和爸爸mama告别。

mama蹲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说：“相思，爸爸mama不在，要好好听姥姥的话，mama和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爸爸没有说话，提着行李站在一边。

我只记得当时的我觉得很难过，忍不住就哭了出来：“爸爸和mama为什么要走呢，不要走好不好……”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想念是什么，我只知道，很想很想他们陪在自己身边。

mama无奈：“爸爸和mama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为了相思，去努力啊，所以，相思就体谅体谅好了，我们要做的，是很特殊的事情，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们还是走了，从此便甚少出现在我面前，据说后来有再回来过，不过，我都没有看到过，唯一不变的，就是每年都很少很少的联系。

我扑在姥姥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说：“相思不要哭了，这不还有姥姥吗，姥姥虽然已经是个老家伙了，但是还能照顾相思，我会一直陪在相思身边的，一直看着相思长大，最后相思看着我，慢慢变老，你还有我，不是吗？”

我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哭哭啼啼地唤着：“姥姥……”

姥姥……

想到这里，我捏着裹住自己的被子，拼命挣扎了起来，泪水汹涌而出。

我埋在被子里，泪水浸染着纯色的被单。

这种短暂的满足感，已经没有办法压抑我心中的难过了。

但是——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悲伤的话，就只能独自一人哭泣，不被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