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虽说有守灵的习俗,但是张婶子这种死法,她的丈夫和儿子做的也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空气的温度格外的低。 棺材摆放在棚子后面,我不敢闹出半分惊动,朝着棚子后面走去。 屏住呼吸,仿佛是用了好几个世纪,才走到了棺材旁。 冰凉的尸体笔直地摆放在棺材里,如果不看她的脸色的话,和一个睡着的人毫无区别。 如果不去想她已经死了的话,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我这么告诉自己,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摸向张婶子的脖子,准备解开她的衣服。 嗯,只要将她的衣服解开,反过来穿上就可以了。 她的肌肤很凉,毫无温度,冰凉的触感从我的手心直透心底,有些碜人。 就在我解开了两颗纽扣的时候,张婶子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漆黑的眸子仿佛死死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匆忙将手伸了回来,就怕她下一秒就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 然而她只是眼睛突然睁开了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 我这才想起,人死的时间不长,有些时候,某些举动会让尸体产生反应,死后睁眼也许只是正常反应而已。 何况原本就是死不瞑目的人,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去解她的衣服。 头顶上的白炽灯被电线吊着,缓缓摇曳着。 光线有些忽明忽暗。 我终于解开了张婶子的衣服,下一秒,映入眼帘的一幕便让我惊讶了。 穿着深蓝色大衣的张婶子,里面穿着一件红色的内衣。 姥姥说过的,不能穿着红色的衣服…… 就在我停顿的时候,背后吹过来一阵冰凉的风。 我好像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还有—— 我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正在不断加快。 我不敢去看棺材里的那具尸体,匆忙回过头,那一瞬间,冰凉的感觉消失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一件深蓝色大衣,顶着苍白的脸色,站在棚子外面。 她,和棺材里的张婶子,长得一模一样。 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她身上,照着她所站着的那一方土地。 她的脚底下,没有影子。 我仿佛失去了移动的能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并没有走近我,但是我却听到了诡异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分辨不出声音从哪个方向飘来,只是仿佛一直贴着我的耳朵呢喃一般。 而她的鬼魂,分明就站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 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我不能回答她,无法回答她。 此时,我忽然响起姥姥说的话,顾不得许多,咬着牙转过身去去,不去看棚子外面的鬼魂,面向棺材,迅速伸出手,去扒她身上的内衣。 “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周围好像有无数个张婶子一样,每一个都贴着我的耳朵,对我重复着这句话。 “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慌乱地解着她的衣服。 “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我扒下她的红色内衣,扔在了棺材里。 尸体的上身终于一丝不挂,然而,我还来不及再将外衣穿回去,死去的张婶子猛然坐了起来,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瞪着我,她伸出冰凉的双手,忽然之间便掐住了我的脖子。 她对着我呼着阴气,恶狠狠地质问我:“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我惊慌地挣扎了起来,一时之间什么都忘了,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转瞬之间,掐着我的双手好像消失了一般,周围变得安安静静。 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相思。” 我一脸惊恐,用了许久才回过了神来。 棺材里,冰冷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半睁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头顶上的白炽灯摇摇晃晃,随着棚子外面刮进来的风缓缓摆动。 一袭白衣的他,身形颀长,左手搭着我的肩膀,就这么站在我身边,微微低头看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迎上那双清澈的眸子,竟然意外地安心。 他伸回搭在我的肩膀上的手,出声:“你好像出现幻觉了。” 我有些窘迫,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转头,视线移到棺材上,问:“原来你是来脱她的衣服的。” 我立刻辩驳:“喂,话不能这么说,我可不是来猥-亵尸体的!” 他轻笑:“我又没说你猥-亵尸体,你自己想多了。” 我不理会他,推开他的手,说:“好了,我要把她的衣服穿上了。” 他随即接话:“嗯,那我走了?” 我一慌,匆忙说:“诶,别,等下,说不定等下她的鬼魂又来了……” 他说:“哦,那我可以等下再来。” 我穿好张婶子的衣服,合上她的双眼,转头白了他一眼,说:“不要,我可不想再被她捉弄一次。” 他扬唇,浅笑,说:“那为夫帮你灭了她?” 我白了他一眼,说:“她也是可怜人,应该去阴间轮回的。” 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本来就深了,反过来之后,也是差不多的神色,所以就算反过来,好像也看不出什么,而且她的丈夫和儿子对她的事情都不是很在意,巴不得马上就把她给埋了,大概也不会发现什么。 何况用不了多久,张婶子就会被下葬了。 但愿这么做,真的能够让她怨气消减,顺利进入阴间轮回。 于是他也跟着附和:“相思说的对,娘子这么善良,为夫很欣慰。” 我有点无语:“原来你也知道善良是什么……” 他不是惨死的男鬼吗? 不是应该满含怨念吗?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人之初,性本善。” 我缓缓转身,淡淡地说:“你还知道这个……” 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我也该离开这个放置着棺材的棚子。 我一边走,一边说:“人之初,性本善说的是人,你又不是人……” 或许是因为有些惊慌,走的有些匆忙,一不小心绊到了放在棚子里的木头椅子,话还没说完,身体便顿时向前摔去。 我惊叫出声,以为自己的脑袋一定会磕在地上,没想到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抱住了。 他搂着我的腰,说:“至少,以前是个人。” 我脸一红,迅速站稳,拿开了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竟然会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就好像,这种事情,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发生过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