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村的水系只是运河的支流,即便水流冲刷土地,能带走的泥沙也十分有限。元琦在河边看了看,河水清澈碧绿,并没有出现携带大量泥土的情况。 其实这之前,元琦和元显沿着运河走了一路,所过之处水质皆是清澈,仿佛淤积在樊州段的泥土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元琦不由对元显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真的是升州的原因造成的樊州运河淤堵吗? 对这样的结果,元显也有些怀疑起来。按照地理水文结合近几年的土地人口来推断,只有升州有足以淤堵樊州运河的泥土量。 元显当机立断,返回樊州。 樊州清淤从河底挖出来的淤泥都堆积在一处,等晒干后混入耕土填回地里耕种。 元显带着人,在淤泥里翻了数日,将那些没有完全腐烂的植物和大大小小的石块都翻检出来,堆在一处。 “十八姨,这是要做什么?”元琦跟着元显翻找了几日,形容狼狈不堪。 元显也跟她一样,不过她常年在工部,对这都习以为常。 “樊州和升州在春江两岸,虽然相邻,但土质石质都不相同。我让人从淤泥里找出来这些,植物看不出什么来,可石头的纹理质地,都是升州的。所以我判断的没错,就是升州被运河水带来的泥土,淤堵了樊州段的运河。可升州一路的运河水都清澈,我也让人用细网沿着运河拦了一路,几乎没有什么泥土。这就蹊跷了。” 元琦授了水部司主事后,恶补了不少水文的书,但终究不如元显在工部二十多年的积累。元显说的蹊跷,元琦更是两眼一摸黑。 现在能确定的是,樊州运河的淤泥来自升州,但又不是运河水带过来的,这些淤泥怎么到的樊州? 元琦换个角度想,樊州运河淤堵,谁最得利?樊州百万石粮食货物去向不明,吕驰敬有很大嫌疑。同样,升州连年土地人口税收大增,胡世吉年年考评上佳,也有嫌疑。元显查明面上的事,那自己不妨查一查这暗中的事情。 正想着要从何处打开突破口,元琮的回信到了。 元琮身为太女,一举一动都吸引这众多关注。吕驰敬明面上和叶家沾亲带故,也算是自己人了,由元琮派人去查,等于是昭告天下,太女对吕驰敬的猜忌。所以这个事情交给十皇女元琛来做。 元琛的父亲顺容叶氏,正是金潭叶氏的嫡支,她自己是仓部司主事,借着运河淤堵,组织人手转运货物的名义,不打草惊蛇,也能暗中行动。元琦和元琛交情不深,既然元琮信任她,便将吕驰敬这边放下了。 胡世吉要查,也一样要借别人的手查。胡世吉的长子是元瑾的侧君,明晃晃的四皇女党,动她等于就是明着和四皇女撕破脸,元琦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底气。 元琦脑子里飞快掠过可以查胡世吉的人,要有能和元瑾分庭抗礼的能力,要对升州的形势熟悉,要有能暗中查胡世吉的本事,这样的人,元琦只想到一个,十一皇女元琨。 元琨的生父充仪温氏,是户部侍中温南的弟弟。温南出身江南,在苏州升州扬州一带做官数年,对江南的地势水文人情风俗都很了解。元琨授官御史台谏议大夫之后,弹劾的高官权贵不知凡几,连太女都被她弹劾过,有时候景成帝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却还是会嘉赏她。 但元琨在御史台,与御史中丞赵南嘉私交甚好。赵南嘉是元瑾生父良君赵氏的族姐,在御史台这么多年,也是个敢于弹劾皇帝的人。要借着元琨的手查胡世吉,总是绕不开赵南嘉的。 赵南嘉这个人嫉恶如仇,她早些年和礼部尚书杨茵的过节,元琦也隐隐有所耳闻。元琦入朝后这几年,赵南嘉十分低调,几乎很少为了“正义”替赵家树敌,元琦拿不准她现在的态度。 舍了元琨和赵南嘉,就只有六皇女元琅有心思对付元瑾了。但元琅有心思归有心思,明面上也不想和元瑾闹得太难看,以免被景成帝厌弃。 元琦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元琨和赵南嘉身上。如果胡世吉做的事情,威胁到大周国祚,与谋反无异,赵南嘉会怎么选择? 不多时,御史台江南道巡按具密折进京,言称升州刺史胡世吉私加徭役,锻铸兵刃,有谋反之嫌。 这一道密折自然是元琦的授意。 密折所言大多是言过其实,升州的徭役的确是比旁的州多一些,但也是挖掘沟渠引水灌溉或是进山采石挖土修筑堤坝,并不过分。锻铸兵刃一说,也是为开垦需要打造的农具之类。 巡按虽然是朝廷派出的查察地方官员的,但品级很低,折子也不能直接上呈皇帝,因此有些巡按会将地方事夸大其词,以博取上官的注意,万一真的牵扯出什么大事,便是天大的功劳。 元琦授意巡按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引起赵南嘉的注意。一般的小事便罢了,涉及到谋逆这样的大事,赵南嘉不得不重视起来,至少自己得先查明事情的真相。 两边先各自查起来,若是有了进展,元琦再推动一把,由河事查出来别有用心之人,少不得能在皇帝面前得个好处,从工部换到实权衙门去。 对于水部司主事这样有财无权的官职,元琦并不满意。但这个官职是卫家帮她谋取来的,她无权置喙。在没有更强大的助力之前,她只能自己谋划。 如她所料,赵南嘉接到密折,对里面的内容大吃一惊。赵南嘉查了户部的文书,密折所言竟不是空xue来风。 思来想去许久,这件事不能放任不管,一旦所述为实,必然要牵扯到赵家,这可是灭族之罪。自己去查又难免瓜田李下,最终将元琨召到自己的官署内,一番密谈。尔后御史台几位八品御史夤夜离京,直奔升州而去。 事情发展如自己安排,元琦非常满意,只等谁先查出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