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 据说是当年高祖刘邦打下长安时,萧何派人在宫外秘密兴建的别院,未央宫修建完工后,才落到民间商贾手中,改造成了青楼。 望月楼南邻桂宫,北靠西市,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前几年,武帝身体还好的时候,曾带着春芳等几个贴身内侍,偷偷溜出皇宫来过此楼消遣,后来还惹得钩弋夫人生了闷气,说什么陛下都一大把年纪了,你们还带着陛下去风月场玩耍,因此,春芳被宫监痛打了二十庭仗,弄得两三个月下不来床。 春芳对望月楼甚为熟悉,把郝云飞等人带进望月楼,目前来说,是个不错之举。 此时,望月楼门前,两个妖娆的女子,正花枝乱颤的招呼着客人,楼内灯火通明,喧闹非凡,长安城里的一众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全然忘了疫灾传染的危险,只顾寻欢作乐,荒yin度日。 春芳等人突然闯入望月楼,只见大堂内楠木为柱,蜜烛为灯,珍珠为帘,沉木为桌,熏气升腾,香味撩动,如梦如幻,如坠云山雾海。 正厅内,一众皇亲贵族,文人雅客观坐其中,舞台上十几个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的西域女子,在展示着西域女人魅惑的风情,帘幕后面弥漫来而的一阵阵令人sao动的琵琶声,让人全身无力。 阁楼上,一众公子爷们正在与嘴唇抹得粉红的青楼女子捉弄嬉戏双手搂着玲珑似玉的女子在呢喃细语,两眼却斜斜地盯着红色外袍包裹着的两只大白兔。 春芳等人穿过正厅,急匆匆跑上阁楼,正慌不择路时,却被一女子随手一拉躲进了香房。 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郝云飞跟随邴吉离开淄博入京任职时在半道上,从一伙家劫色的湖匪中解救出来的莫凤娘。 莫凤娘洛阳人氏,家住洛阳城西莫家庄,莫家做丝绸生意在和河洛地区是出了名的。 莫凤娘的父亲在元狩年间便开始和西域的商人做生意,后来又带着她的兄长拉着从蜀地买来的丝绸,沿着河西走廊去往西域做生意,父兄离家做生意这一走已有十年,至今杳无音信,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于是,莫凤娘辞别老母,离开洛阳来到京都长安,一路向西寻找父兄回家,身上的盘缠在半道上被湖匪抢劫一空,无可奈何只能留在长安城另作打算。 这一晃,莫凤娘在长安城里已呆了五年,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最后流落到望春楼弹琴卖唱维持生计。 在莫凤娘心里,她认为自己不是青楼女子,望月楼也不是她的人生归宿,风花雪月更不是她的初衷,她迟早是要离去的,沿着西边的官道,朝着大漠的方向,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哪怕是前方荆棘遍地,哪怕被扎的变体鳞伤,也绝不回头。 细看之下,莫凤娘一袭粉色轻纱,一头如瀑的墨发,身姿玲珑,柳眉杏眼,粉腮如霞,肌若凝脂,气似幽兰,有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简直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郝大哥,我是莫凤娘,请随我来”莫凤娘悄声说道,便把郝云飞等人带到香房纱帐后面藏了起来。 郝云飞已顾不得跟莫凤娘说话,侧身躲在纱帐后面喘着气,这时追兵已至,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堂沿着阁楼传来,追兵们手拿着刀剑到处乱翻,惹得一众娇声娇气的青女喋喋大叫。 不一会儿,追兵们便闯进了莫凤娘的香房。 “谁呀,这么没礼貌,竟敢擅闯本姑娘香房”莫凤娘嫣然一笑,踩着碎步迎了上去骂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兵爷呀,有何贵干?”。 “我等受命缉拿要犯,你若胆敢私藏要犯,连你一并拿下”一个领头的士兵说道。 “不得无礼,快退下去!”这时张鉴之进了香房,后面的李亦君也随同追了进来。 “惊扰莫姑娘了,刚才有人看见朝廷缉拿的要犯逃进你的香房,你若胆敢私藏要犯,便是杀头之罪”张鉴之说道。 “哟,张大人,你借我十个胆儿,我莫凤娘也不敢私藏犯人呐”黛眉轻扫笑道:“你若真看见犯人逃进我的香房,你搜查便是,若搜不到人,看你如何交待!”。 “你是何人,竟敢阻拦廷尉搜查要犯,不要命了吗?”李亦君拿着那把木桃剑凑了上来,看见莫凤娘曼妙似玉,娇媚入艳,眼里泛起一阵阵yin意。 “你一个方士不在庙里给皇帝炼丹,怎么有雅兴来望月楼消遣?”莫凤娘轻挑一眼,便识李亦君这身打扮是个土里土气的方士,便故意讥讽道。 “我乃当朝太师,不与你一个青楼女子计较,快说,把人藏哪里了?”。 “你要找人到别处去,若是想听曲儿便留下,本姑娘的曲子可比你炼的丹药更能让人延年益寿”。 “你......”李亦君顿时气急败坏,到嘴的话却骂不出,便拿着木桃剑掀开香床前面的纱帐,挑起绣花的香被,见床上无人,于是低头朝床底察看一番,之后又转身席地而坐,笑着说道:“那就请莫姑娘弹奏一曲吧!” 这时,刘病已恍惚中有了一丝气息,刚要张嘴说话,被陈碧娣发现用手捂住了嘴,差点没把小皇曾孙捂死,吓得众人一身冷汗。 “你个老不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听曲”张鉴之心里暗骂,朝着士兵们挥手说道:“我们走!速将长安各个城门关起来,不允许放走任何一人出城”。 李亦君闷闷不乐跟了出去,眼看张鉴之等人走远,这时郝云飞等人才缓缓出来,一顿言谢之后,便沿着阁楼走廊疾走,不一会儿便出了望月楼的后门。 春芳早已在后门备好马车,众人上车沿着转角一拐便来到雍城门大街,已经隐隐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雍门城楼了,出了雍城门便是一路向西的官道。 “郝大哥,我送你们出城!”春芳说道。 郝云飞等人心里感激万千,连声称谢,不一会马夫驾车来到城门口,几个守门士兵上来盘查,马夫从身上掏出一张闪闪金光的宫中令牌递了过去,说道:“受陛下旨意,春公公要出城去办差,你等快些打开城门,误了时辰,你等活命难逃”。 守门士兵拿着令牌仔细端倪了一遍,确认是宫中令牌,正想挥手让行,这是只听见大街上一众马蹄声喊叫声急促地传来。 “速将马车拦下,不许任何人出城,违者杀无赦!”。 千钧一刻之际,马夫拿着鞭子用力一抽,马匹鹜地惊叫起来,撒腿就朝城门冲撞过去,两边守卫躲闪不及,有人被踩死在马蹄之下。 眼看马车就要闯过城门,这时数十只弓箭“嗖嗖嗖”朝着马车方向射来,一时间,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飞蝗一般涌来,马夫“啊”的一声身中数箭倒下马车而死。 车厢里也有人中了箭羽,郝云飞已来不及查看是谁中了箭,便夺过缰绳驾车闯了过去,终于有惊无险逃出了长安城。 马车沿着官道向西狂奔了四五里地,便折向东边的小道来到渭河边上的阎家村,在村口一棵榆树下停了下来。 众人借着昏暗的夜色下了马车,才发现陈碧娣中箭倒在血泊之中,郝云飞从车厢抱下血流不止的陈碧娣,让她倚靠在大榆树下。 “碧娣,碧娣,你醒醒,我们已经逃出长安城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胡嫣娘恸哭着叫喊,可是任由她怎么喊叫,与她患难与共的好姐妹没留下一句话失血而死,只留下这晦暗的长夜和冷冽的寒风,在诉说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此时,刘病已经苏醒,不到六岁的年龄,根本不懂得拼死保他周全的奶娘,已经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春芳悉心安抚了胡嫣娘,又把郝云飞拉到一旁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他得迅速回到长安城里去,否则时间长了会引起张鉴之李亦君的猜疑。 春芳刚走,追兵便已赶到,“嗖嗖嗖”,大榆树后面不远处突然闪现出数十道身影,个个拉弓引箭朝着大榆树方向射来,郝云飞手执长剑上下挥舞,但还是被一支白羽射中了左膝,强忍着剧痛一入腐一拐朝渭河岸边逃去,后面的黑影紧追不放。 渭河岸边,后半夜的夜色愈显沉寂,只见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水中摇摇晃晃,波光涟涟,一排商船交错地停靠在岸边。 渭河背靠秦岭北麓,面朝关中平原,是帝都长安的生灵之河,文人们在此离别,武将们在此饮马,商贾们在此泊船,留下一首首动人的诗词歌赋。 沿着商船停靠的岸边走了数十丈,只见前面一艘木船还透着一丝光亮,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蠕动着,三人便悄然上了木船。 木船里,年轻人以为遇到了河匪,下意识地拿起船桨鹜地站起身来,却听到船外有人急促地喊救命。 那年轻人掀开船布,隐约看见手拿兵刃满身是血的郝云飞以及站在身后的胡嫣娘。 “漕卒兄弟,救命啊”郝云飞快速地从身上解下刘病已放躺在船上,并手指刘病已和胡嫣娘,镇定地对船上年轻人说道:“我乃长安郡邸狱差使郝云飞,恳请漕卒兄弟伸出援助之手救救这两人,拜托了!”。 就这样,郝云飞把众人拼死救下的小皇曾孙,托付给了渭河岸边的一个年轻漕卒。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托付之人,竟是一个从后世2000多年的现代,穿越时空隧道而来的穿越者。 即便十多年后,当他们在漠北再次相遇时,郝云飞也始终弄不明白什么是穿越。 看着郝云飞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这深邃苍凉的冷夜,这个年轻的穿越者,并不知道自己救下的竟是二十年后不负高祖、不输汉武的一代帝王汉宣帝。 而此时,远在长安城北的五柞宫,帝国的大臣宾妃们已经乱作一锅粥,武帝驾崩了,终年七十岁。 一代雄才伟略的帝王陨落,波澜壮阔的一生到此画上了句号。 五柞宫外,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刚才还是暗月当空,乌云密布,转眼间已是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帝都长安湮没在一片夜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