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所在的通济坊,地处长安外城廓最南边,多为贩夫走卒、下等贫民聚集之地。 李婉熙从小到大生活优渥,她成日里虽然也换装出行、走街串巷,但也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活。 杨简原本想着这粗衣粝食、居住简陋的日子,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郡主必定是叫苦连天,受不了两日就会知难而退,打道回府。 可万万没想到,李婉熙不仅全无离开之意,竟还把这巴掌大的小院子当成自家府邸一般,整日里收拾捣腾,前天置办个锅灶蒸个rou丸子,昨日里又搬回来几盆花草栽种在窗边,今天竟然找了个小厮扛回来了个木桶,说是要焚香沐浴...... 杨简起初觉得不可理喻,后来发现这小丫头既不抱怨,也从来不麻烦他,竟把这粗茶淡饭、清闲无聊的日子过得风声水起、有模有样。 再加上那条不争气的狗,自从被rou丸子收买之后,每天就屁颠屁颠地跟在李婉熙身后,摇头摆尾、谄媚奉承,竟把他这个主人彻彻底底地丢在脑后。 入夜时分,月亮被云层遮挡,小院里一片静谧漆黑。 李婉熙点亮了一盏灯笼,高悬在屋檐下。暖黄色的烛光裹着小巧的灯身,把这小院也映衬得格外温馨可人。 李婉熙探头张望了一眼,隔壁屋里漆黑一片,不见主人身影。 她刚刚沐浴完,周身舒坦,心情大好,于是拿了把梯子,带上新买的竹笛,爬上了屋顶。 屋顶上只有一根屋脊可以坐人,李婉熙毫不介意,沿着屋瓦爬上去坐稳之后,拿起竹笛轻轻吹了起来。 “你这《梅花落》吹得可真不怎么样......” 慵懒的男声响起,杨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屋脊的另一端,背手而立,眼底噙着笑看向李婉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杨简轻笑,“你这笛声可引不来神仙,倒是能把鬼召来。” “你......” 李婉熙有些泄气,轻轻抚摸着竹笛说道,“我阿耶不让我学吹笛子。之前去东市的酒楼里我跟一个卖艺的师傅偷偷学了几次,所以学艺不精。” “给我。” 李婉熙抬头看向身侧的男子,玉树临风、长身而立,正伸出右手看着她。 “你会吹笛子?” “嗯。” 李婉熙闻言暗喜,忙不迭就要起身,不料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一路跌下屋顶。 转瞬之间,一道白影“嗖”得一闪,已经与女子贴身而立,宽大的手掌在她即将跌倒之前轻轻揽上了纤纤细腰,然后一个轻跳转身,两人又都重新稳稳地站在屋脊之上。 这一连串动作不过白驹过隙,等李婉熙回过神来,杨简已经近在咫尺,自己一手握笛,一手抵在他的胸前,李婉熙堪堪到杨简的下巴,对方正低头俯视自己,清澈的眼神好似一汪清泉。 他掌心里传来柔软的触感,女子身上的芬芳沁入鼻息,像有人轻轻拨弄心弦一般。 李婉熙感受到腰间的掌温暖暖的传入身体,直抵四肢,脸上刷得绯红一片。 她十八年的人生里面,为数不多的几次与异性的亲密接触,全都是和眼前这个男人。 杨简发觉李婉熙的异样,松开手掌之后直接抽走了她手中的竹笛。转身一跃,就到了屋脊的另一头。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把笛子放在唇边,深吸了口气,悠扬的声音就这么飘荡了出来。 李婉熙禁不住听呆了,这笛声飘然出世、悠远绵长,好似把人带到了天上仙境一般,如梦如痴。 而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优雅出尘,身怀绝技却隐蔽锋芒,桀骜不羁又柔情似水。 李婉熙痴痴地想,究竟他还有多少种样子?而哪个又是真正的他? 一曲吹毕,李婉熙终于从这之音中回过神来。 “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笛声!你......能教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看我心情。”杨简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屋顶一跃而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师傅!” “你叫我什么?” “师傅!” 杨简转头朝院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再想想!” “简哥哥!” “好,明天有空了教你。”说着走出院门拐进了隔壁的小院。 云层渐渐散去,此时清亮的月光洒了下来,照在男人的面庞上,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