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从许晔口中得到她想要的之后,说,
“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府里,不许出门,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许晔不肯,“我要去爹那边,我要和爹说,你欺负我。”
许晗扬了扬手中的长剑,“爹现在病还没好,你要乱来,我就直接把你给杀了,让你去陪你娘。”
“你伙同外人,试图分裂许家,你以为你将来就一定能得到好处了?”
“你的先生有没有教导过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家族立身根本,就是团结。”
“一旦我的名声坏了,那就是整个许家面上无光。”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爹失踪了,难道你就没感受到一点的异样?”
“那个林一山为何会在爹失踪后跳出来?因为他觉得许家无人,可以踩了。”
“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有什么功劳值得大家尊敬?你以为得了这个王位,就可以高枕无忧,风光无限了?”
许晗也不想同许晔说这些,这样的人,没有一点是非观,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为了那点利益,什么都肯付出,也肯听别人的挑唆。
否则这次也不能偷偷的跑到边城来。
她冷漠地看着许晔,
“我欺负你?现在到底是谁欺负谁?你都要把我掀下王位了,还我欺负你!”
“许晔,你做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让他来处置你。”
“还有,要不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和我说话吗?”
许昭从前和她不对付,可那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
徐阁老难道就没想过拉拢许昭吗?肯定有过的。
只是许昭没有理会而已。
许晔看着许晗手中泛着冷光的长剑,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外头,郭正身边的一个侍卫在门口朝许晗打了个手势,许晗看了一眼,扔下许晔出了大厅。
那侍卫见到许晗出来,上前行礼之后,小声禀报道,
“王爷,林一山的长子林航和他的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审了之后,就送到衙门去了。”
“林家人其他的人都没救,唯独救了林航出来,林航出来后就想要报复王府……”
许晗已经从许晔的口中知道是徐阁老在暗中帮着许晔,现在林航的事情不过是进一步的让许晗确认徐阁老做的手脚。
开始想不明白徐阁老为何要对付许家,从前许均在京中,可谓是一个没落王府的王爷。
和徐阁老搭不上边。
真正有瓜葛的就是徐惜莲的事情。
因为徐惜莲,徐阁老被皇帝呵斥在家闭门思过。
后来又因为江南弊案,徐阁老从闭门思过,到回家养老。
虽说首辅阁老的头衔没摘掉,可已经都养老了,又怎么回到政事堂去?
如果说徐惜莲事件只是让徐阁老失去了一些圣心,可到了江南弊案,则是让他在帝王那里的好印象荡然全无。
这两件事情都和她有关,所以徐阁老恨上她,想要将她从王位上赶下来又是那样的正常了。
许晗抿了抿唇。
林一山是徐阁老的人,怪不得会那样的理直气壮的说要做大元帅。
那么,徐阁老是否想到过她会自请到边疆来呢?
还是说她来边疆的事情已经被徐阁老算在其中?
莫名的,许晗打了个寒噤。
霍家的仇,她只报了一半,三皇子如果是罪魁祸首,那徐阁老就是帮凶。
毕竟,要不是他,霍家也不会背着那个污名这么多年。
那个假扮孙成,跟在许晔身边的小厮还没开口,许晗想了想,决定去军营看看许均。
这件事情太大,她必须要和许均商量。
她带着魏廷和长缨两个,让郭正和侍卫长在府中,一个重新安排王府巡逻的侍卫,明哨暗哨都要重新排。
郭正则继续审问那个小厮,直到从他口中问出话为止。
至于许晔,被人看管在院子里,一应供奉并未短缺,只是没有自由。
安排好一切之后,许晗带着魏廷和长缨去了军营。
如今已经是六月末,正是花开烂漫之时,一路上景色也还不错,可许晗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
才刚到军营,远远的许晗就发现军营里嘈杂一片,营门前不断的有士兵进进出出。
等到她走近了才发现是在接收伤员。
她心头一紧,难道是有战事?可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她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一个小兵身边问,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敌寇袭击吗?”
小兵道,
“不是的,是从前方草原上退下来的伤员。”
许晗抓着缰绳的手不禁加了两分力,她镇定的问道,
“前方战事歇了?还是只是伤员退下来?”
小兵不过是帮忙的,并不太清楚到底是战事歇了,还是只送了伤员过来。
那边的后勤指挥官在大叫‘快点,快点’。小兵抛下许晗跑了过去。
从营门前一路往里,许晗看到很多的伤员和穿着盔甲的士兵互相搀扶。
那些搀扶伤员的士兵虽没受伤,却是满脸风尘,有些黑黑的,脸都看不清楚。
看样子,应该是前线的战事停歇,人全部退了回来。
许晗这会心里不禁埋怨自己,觉得自己不应该回到城里,虽说能看战报,可到底不能第一时间掌握战况。
萧徴他们也许久没了信,到底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她把缰绳扔给了魏廷,自己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伤员,一个伤员挨个看过去。
她很怕里头有她熟悉的面孔,可又不得不去找。
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萧徴他们的影子,她的心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伤员里没有,那些扶持的士兵里也没有,他们都去了哪里?
她甚至产生了些不好的想法,可转瞬又被自己驳斥了。
就这样,她的脑子一片纷乱,她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
魏廷和长缨见许晗和无头苍蝇一样的在人群里找,也跟着四处找人。
“二公子。”许晗仿佛听到长缨的叫声。
二公子?二哥许昭吗?
许晗愣愣的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果然,就看到许昭站在远处,正在帮着一位军医摁着一位嚎叫的士兵。
二哥在,那七叔呢?还有……萧徴呢?
许昭听到长缨的叫声,也转过头去,看到她,也看到许晗,露出了笑容来。
应该是军医不需要帮忙了,和许昭说了几句话,许昭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许晗这边走过来。
许晗愣愣的看着许昭,目光穿过他,看到他身后一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人身上的盔甲上红红黑黑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臂上帮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布条。头盔被他一只手夹在腋下,发髻散乱,摇摇摆摆的停在他的头上,随时都有整个松散的可能。
他的脸上也仿佛斑驳的光影打上去,黑白红,交错着。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他正在和对面的人说话,听到长缨的叫声,两人纷纷转过来头。
两个人纷纷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一个是萧徴,一个是霍七。
萧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眼角的那刻泪痣仿佛也带着笑,整个人明明很狼狈,却仿佛带着光一样。
他看到许晗后,大步的走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在半年前他们第一次在边疆相见时,萧徴也是这样大步走来。
不过,那个时候他带着一些少年的青涩,一些不加掩饰。
可现在,他整个人受了战火的洗礼,青涩褪去,整个人变得沉稳。
他的步伐虽急切,却有力。
每一下都踩在了许晗的心里,在她还未回味的时候,许晗就被抱住了。
力道很大,恨不能将她融到他身体里。
她被他身上的盔甲硌到了,也被他身上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味道给熏到了,可她没有推开。
她的心,这一刻无比的安定了。
她虽然从未表现过她的担心,可她的那些浮躁,还有不断的想要找事情做,就是为了能够发泄一下。
长缨和魏廷在边上看两个人抱在一起,长缨是知道许晗的身份,以及两个人的事的。
魏廷则是怀疑,可他不知道许晗的身份,只不过许晗是上司,是主家,就算他们这样不合常理,也只是帮着遮掩,不会去戳破。
他轻轻的咳了,是因为他被霍将军的那个眼神有点吓到了。
还有二公子,明明想和王爷打招呼的,却被萧世子给抢先了。
许晗没推开萧徴,倒是萧徴先推开她。
只听他忽然转过身去,
“哎呀,我还没有梳洗过,不给你看了,我……我先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衫,再来找你。”
许晗抿着唇,想要忍住笑的,可被他捂着脸不让她看的样子给弄得,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从来风流倜傥的萧世子,这么难看的样子也叫她看见了。
她笑了一声就停了下来,道,
“那你去梳洗吧,我今日不回城。”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一边许昭正冷漠地看着她。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刚刚明明是先看到二哥的,而且二哥还朝她笑了,又走了过来……可她……
她有些心虚!
可她的心虚在看到后面站着的霍七时,越发的强烈了……
她先上前虚虚的抱了下许昭,然后退了一步,“二哥,你平安归来,真的太好了。”
许昭扯了扯嘴角,还是露了个笑容给她。
许晗和许昭打了招呼后,转向霍七,只见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朝霍七那边奔去,远远的,就窜了的老高,凌空朝霍七扑过去。
霍七老早就伸开双臂,一把接住她,然后把她举的高高的,还转了两圈。
萧徴说要去梳洗,其实一会也走不开,才刚走两步,就见到许晗和霍七的互动。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太刺眼了,
霍七叔的身形高大,猿臂蜂腰,尤其是身上穿着盔甲,显得更加的英武,一双剑眉,目如寒星,要多英俊就有多英俊。
虽然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可除了这道疤,在他脸上竟然找不到岁月的痕迹。
明明都已经老大年纪了,是个风干的老腊肉了,可偏偏他却水嫩的和鲜肉一般。
脸上被风吹了这么久,一道褶子都没有。
哼!
萧徴顿时梳洗的心都没有了,折回身子,朝两人走去。
霍七已经放下了许晗,正含笑和许晗说话。
“七叔,你有没有受伤?战事是结束了吗?巴图那边怎么样?”
“你累了吧,赶紧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话。”
那满心满眼都是霍七的神态,让萧徴忍不住心酸起来。
可比萧徴更心酸的大有人在。那就是许昭。
明明最先发现的人是他,可他只得到妹妹一个虚虚的拥抱,妹妹也没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经过这一战也不一样了,也能和霍将军那样举高高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徴含笑地插到霍七和许晗中间,然后虚伪地笑着说些什么。
他抽了抽嘴角,算了,反正他也看开了,什么因种什么果,他是兄长,让着些也没什么。
算了,不就是差别待遇,他习惯了。
需要梳洗的不仅仅是萧徴,霍七许昭都需要,趁着他们梳洗的功夫,许晗去见了许均。
许均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穿着将官的常服,看起来很精神,可一旦仔细看,就能看出他脸上的灰败。
“父亲,你的身体到底如何?怎么看起来不太好。”许晗皱着眉头问许均。
许均滞了下,挥挥手,扬起笑容,浑不在意地说道,“年纪大了,再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养就好了。”
许晗见他这样,本想暂时就先不告诉他许晔的事情,但许均是什么人,许晗这样匆匆的出城来军营,定然是城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霍七他们拔营回来事先就连他都不知道,总不可能是为这事来的。
他拧眉朝许晗看了两眼,见她这幅样子,指了指榻前的椅子,“有什么事情还想瞒着我吗?说吧,是不是晔儿又不听话了。”
许晗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把许晔的事情说给了许均听。
从白氏去后,徐惜莲的事情爆发后,徐阁老派人如何接近许晔,又如何的挑拨说服许晔同意和他们合作,许晔在中间做了什么,许晔如何与她说的,她就如何告诉许均。
许均靠在榻上,微微闭了闭眼,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
从前他隐匿在幕后,再加上许晔是许城的孩子,他虽有提醒,但并没有多少过问许晔的事情。
他忙着筹谋着让许家的这份荣光持续下去,又要代替许城四处打仗,对于许晔,还有许羽非他是疏忽了的。
在他疏忽的时光里,许羽非还好,许晔竟已经长成那样。
心狠而愚蠢,和他生母一样,自以为聪明的说着蠢话,做着蠢事。
就因为他们蠢,生生害死了他的长子。
让他和阿秀再也无法挽回。
许均心底某一处抽动着痛起来,从来没教导过许晔,也很少和他说话,他是跟着白氏和许城长大的,他是看着白氏的所作所为长大的。
许均闭着眼睛,伤感着沉默了半响,才睁开眼睛。
他看着许晗,眼底满是哀伤和痛楚,低声说道,
“原本我想着,府里就这么几个孩子,能够合拢在一处就合拢在一处,看到你和昭儿和和气气的我不知道多高兴。”
“可晔儿这里,看来是已经歪了,是我不该硬要将他留在边城。”
许均的声音低沉,许晗怔了怔,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许均。
“你找几个妥当的人,就在王府里找,王府里留守的老人都是忠心的,也知道咱们家旧式的规矩。”
“把许晔送到家庙里去,让他自食其力,什么时候如果反省好了,就放他出来。”
“反正他们这一支,有昭儿也够了。”
“你仔细安排下去,至于那个小厮,先放着,消息先不要漏出去,不能往外头漏半个字来。”
“就说送许晔是进山去历练的,王府从前都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到了你们这一辈才没有。”
许晗凝神听着许均的吩咐,郑重的答应了。
许昭洗漱换衫后,过来给许均请安,听说许晔的事,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才声音低低地说道,
“父亲,我想现在回城一趟。”
许均怔了怔,他当然知道许昭想回城做什么,出神思量了片刻,才笑了起来,
“去吧,正好在城里修养几天,过些日子再来军营。”
“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许昭出了许均的帐篷,许晗也追了出来,拉住许昭道,
“二哥,许晔也是年纪小才被人蒙骗了,他已经被我吓了一顿,你要教训也小心着些。”
许昭笑了笑,
“许晔的性子,我心里清楚。当年我没有养在白氏的身边,唯独他和羽非跟着,但羽非是女孩,自然不怎么得她的看中。”
“倒是许晔,是男孩,又得父亲的喜欢,未免就养的自大起来。”
“但他其实是个可怜人。”
许昭叹了口气,“三弟,许晔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不要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