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彦是怎么进营的,许晗可能不知道,但许昭和范知春是知道的。
范知道春斟酌了下,说道,“他一个文弱书生,放弃京中的富贵,顶风冒雪到边疆,已经够不容易了。咱们这样是不是……”
有些不厚道。
只能说范知春和徐修彦同是文人,所以心心相惜罢了。
许晗不以为然道,“他是文弱书生就不容易,难道军中的将士就容易了?”
“既然来了,就不要想什么都不做。”
“他有胆子来,还不是为了他的锦绣前程,既然是为了前程,难道不应该冒点风险?”
“这边疆的将士哪个不是用命在拼?”
这下,就连范知春没话说了,知道,到底顾忌着徐阁老,于是他还是多说了一句,
“小王爷,当年霍家的顷灭虽然是三皇子争权夺利才设下了陷阱,可后来如果不是徐阁老……”
如果没有徐阁老的操作,霍家顶多也就是倾覆了,名声不太好而已,可不会背上罪名。
许晗当然知道,把三皇子扳倒,不过是报了霍家一半的仇,将来,她总能让徐阁老为此付出代价。
冲着这个,就更应该让徐修彦去了!
“那应该怎么让徐探花同意去呢?而且,总要和他说清楚其中的利害。”范知春有些发愁。
许晗笑了笑,
“不着急,他暂时还排不上用场,就让他在兵营里发挥点作用,才刚打起来,敖康不会给机会的。”
她停了下,看了眼范知春,忍笑道,
“先生,你那头发已经很少了,再愁可就没了。”
范知春正摸着下巴上的美髯,听许晗这么一说,手一顿,把自己的胡子给扯了根下来,顿时心疼不已,那些愁啊什么的也就没了。
众人见范知春哀痛的样子,顿时都笑了起来,室内的气氛又好了起来。
霍七靠在圈椅上,看着许晗逗范知春,心头既酸涩,又欣慰。
只觉得自己做的应该多点,再多点,让十一娘能够一直如此的俏皮可爱。
……
因为霍七被找到带了回来,又因为许均清醒过来指日可待,知情的将领心里自然是轻松的,这样的轻松不可避免的表现在了脸上。
林一山在暗中观察着几个人,不太相信仅仅是霍七找到了就让他们这样高兴?
他在心中不禁暗骂这些将领没骨气,那许晗明明做出了弑父的事情,竟然还如此的信服她!
都是一些没骨气的孬种。
他抚着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咬牙启齿,他已经将许晗弑父的事情加急奏报到京城,不仅仅是皇帝那里,他还留了心眼,万一皇帝为了打胜仗,放过许晗呢?
所以,他还将事情报到了京里其他人的手里。
相信,经过一番运作,就是皇帝要放过许晗,别人也不乐意!
到时候,看许晗还如何的嚣张,还能落得了好吗?
知道他在奏报上花了多少心思吗?字字句句都是给许晗上眼药,陛下定然是不敢让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统领千军万马的。
到时候,陛下盛怒,定然有她的好看!
这么一想,林一山心里舒服了些,就连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他唤来近卫,问,“郑军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一定要盯紧了范知春还有主帐那边。”
“你们可要把这件事情办牢靠了,到时候有你们的好处。”
近卫拍拍胸脯,保证,“将军,您放心,属下保证一只苍蝇都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小心着些,别被他们发现了。”
“是!”
林一山挥退了亲卫,告诉自己,再忍一忍,过几天圣旨一到……哼。
时间一晃而过,许家军中整顿兵马,清查奸细,而林一山的隐忍,也终于等来了传达旨意的京中使臣。
这位京中传达旨意的使臣不仅仅是传达旨意,同时还是押送粮草的军需官。
“将军,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啊。京中来人了。”亲卫匆匆的给林一山报信。
林一山欣喜若狂,“快!快,我们去看看。”
说着,他连忙让亲卫将他身上的便装给换了,穿上被擦的锃亮的盔甲,又整整齐齐的梳好有些凌乱的发髻,无论如何,给京中来的天子使臣要有一个好印象。
他可是陛下亲封的将军,不能给陛下丢脸。
那边,许晗正在和几位将领说接下来战略的问题,就有亲兵过来禀报说京中来了押送粮草的官员,同时也是来传旨的。
京中来了使臣,不论如何,是要亲自迎接的。
只是,许晗才刚到帐外,前头就有一大队的人往这边走。
她看清当中的那个来人后,‘啊’了一声!
而那人在见到她喉,也是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两边的人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跑起来,均是惊讶的站在原地。
只见京中来的使臣越跑越快,仿佛一阵风一般,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不管他们诧异的眼光,猛地抱住了他们年轻的元帅。
是的,那个京中来的使臣,就是萧徴。那个在京中百般折腾,就是为了能到边疆来和许晗并肩作战的萧徴。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要见到的人。
并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在金羽卫折腾,他在皇帝面前表现,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在金羽卫折磨着那些人,他在那些人的面前说着荤话,浑话,他努力的让自己累得倒头就睡。
可他的内心深处,他怎么也忘记不了那一晚。
那一晚的每一个瞬间,都牢记在心。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的拥有实力,到有她的地方。
现在,他终于来了!
慢慢的喜悦充斥内心,萧徴只想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想抱她,就抱她!不管别人在不在,不管他们是不是在看着。
人群惊讶,萧徴视若无睹,只是将手臂收紧,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做过千万次那样的熟练。
他微微垂着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你怎么来了?”许晗笑着问,任他抱,虽然他抱得有些用力,也不知道身上硬硬的盔甲会不会让他铬到了。
“你在这,我能不来吗?”萧徴说道。
许晗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只是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再加上萧徴在她身上闻了又闻,她也有些羞窘,低声道,
“我已经好几日未曾洗澡了,头发都快打结了,你不觉得难闻吗?”
军营不比别处,不是那么的方便,更何况,她的身份总是要捂的很严实才行。
萧徴心头正激荡,怀里的人儿让他的心都变得充盈起来,他开心的想要大叫,许晗的话‘嗤’的一声,让他清醒过来。
顿时,他有些气恼,真想将她扛起来,扔到床上,打一顿,于是道,
“你哪里难闻,哪里难闻了,就算是掉到茅坑里也是香的……”
许晗,“……”
那个,她真的不想掉茅坑,而且,那都是别人的米田共,她不觉得香。
一段时间不见,这人的口味又重了些啊。
后头,许昭走过来,一脸淡然的将两人分开,道,
“要续旧回去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然后目光轻飘飘的掠过萧徴,虽然什么指责的话都没说,却让许晗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的人看也就算了,一句两人的感情好就搪塞过去了。
可被二哥这样的看着……好像有些羞耻……
林一山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萧徴和许晗并肩走着,见萧徴穿着一身贵气,整个人也是贵气的很。
因为许昭把许晗给拉开了,萧徴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唇,恰巧这一幕被林一山看到了,他心头定了定,当了这么久的龟孙子,终于可以出气了。
他跟在大家后面,就等着看许晗倒霉!
不过,很快的,林一山目瞪口呆的看着萧徴笑容满面的和许晗说话,又和众人打招呼。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不应该是这位京中使臣进来选旨,然后把许晗给捆起来带到京中问罪吗?
就算不问罪,那也应该是免去许晗元帅的职务啊!
怎么这就聊上了,而且就连范知春这位天使都认识,独独没提到他!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林一山忍了又忍,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时候,他终于捏着拳头,上前打断正与许昭说话的萧徴。
他的姿态十分的谦恭,十分的殷勤,
“大人,您别急,先喝口水,今日北蛮军没有敲战鼓,您慢慢宣旨。”
萧徴瞅了他两眼,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摸清楚到底是谁把晗晗弑父的事情禀报上去的。
虽然说他还查清楚那个给各大御史和大臣家中扔字条的那个人找到。
可,不妨碍他找那禀报消息上去之人的麻烦。
毕竟,在京中的时候,这个人的画像在他的飞刀之下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收了笑容,恍然大悟道,
“是本使臣见到故人太过高兴,本使臣这就宣读旨意。”
终于说到正题了,林一山不禁暗搓搓的搓了下手,顿时整了整衣冠下拜,
“臣林一山听命。”
营帐内众将领也纷纷收敛笑容,跟着跪拜行礼,外头的士兵也跟着下跪,呼啦啦拜倒一大片。
就见萧徴从锦盒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打开来念。
上头都是表彰许晗英勇之类的话,以及对许家军各位将领嘉奖的话,同时又说让许晗继续做好许家军的主帅,早一日将北蛮人赶出关外,等到凯旋之时,皇帝将会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之类的话。
萧徴念完了,将手谕给许晗过目,上头有对各位将领的嘉奖,许晗看了之后,又传给了其他的各位将领过目。
萧徴朝格外招招手,道,“各位将军请起,我出京之时,陛下让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谢各位在沙场浴血的将士,因为有你们,才有千万百姓安宁的生活,陛下的心才能放得下。”
之后又说了好多的嘉勉之话。
林一山自然也看到了那份手谕,他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确定上面的印信没错,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份手谕的字,还有用的纸都是很精致的,说明皇帝写这份手谕的时候很郑重,并没有敷衍。
说明皇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嘉奖许家军,也确实肯定了许晗的功劳。
至于,为何是手谕,不是圣旨,这就不得而知。
只是为何整份手谕里,皇帝亲自点名表彰了好几个将领,为何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明明是他将这件事情呈上去的,为何皇帝对他是只字未提?
许晗做下那样大的事情,弑父啊,这是多大的过错啊,就算是为了军心,可同时也说明这个人多么的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做一军主帅?
林一山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
他觉得自己既然是陛下亲封的江陵,那么陛下是想要重用他的,至少他们之间是有些默契的。
许均倒下了,不正是他大展身手,帮着陛下将许家军攥在手里的好时机吗?
怎么皇帝的反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许晗这个虚伪的人一点事都没有?
他这是揣摩错了陛下的意思?难道他和皇帝之间一点默契都没有吗?
林一山想到京中已经很久没有来信了,这让他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他边上一位得了皇帝嘉奖的将领很想要看那份手谕,偏偏林一山拿着不放,他等了又等,林一山抓着那手谕仿佛定住了一般,他不得不出言提醒了。
“林将军?”
林一山猛然回过神来,看了那将领一眼,露出客气的笑来,将那手谕递给那将领。
那将领喜滋滋的拿了手谕仔细看起来。
事情的发展脱离自己的预料,林一山本不应该多言,可以另等时机,只是,这会林一山的脑子里很乱,根本静不下心来考虑那么多。
于是他的话就那么冲口而出。
“大人,这阵的是陛下的手谕吗?这许晗明明阵前射杀亲父,这简直匪夷所思,让天下人侧目,为何陛下一点训斥都没有?”
萧徴淡淡的看了眼林一山,“林将军是吧?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本使臣是假的?还是说本使臣敢假传圣旨?”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以为是谁都敢做的?还是说林将军敢做?”
“更何况,陛下的旨意那是你能质疑的吗?”
林一山眼皮一抽,预感更加的不好,他当然不敢说萧徴敢做这样的事,更不敢说自己敢做。
他只要笑着应下,道,
“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许元帅这行为到底不妥当,万一以后人人都效仿弑父弑母的,那不是举世都乱套了么?”
其他的将领纷纷怒视林一山,“呸,林一山,我们对元帅只有敬畏,如果不是她,大家早在那一场战事里死了。
哪里还有你林一山在此放屁的时候。“
许晗让军心稳定,又救了大家,再加上她出去就将霍七救了回来,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是稳如磐石,哪里是林一山能轻易撼动的。
只能说林一山运气不好,如果早一些,或者是其他的使臣前来,可能会给许晗造成一些困扰。
可偏偏押运粮草,以及宣旨的是萧徴,他怎么会让人污蔑许晗呢?
那边,许晗和许昭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中有着极其相似的奸诈。
林一山留了这么久没动,这会也该派上用场了。
既然京中没有下斥责的旨意下来,那投桃报李,他们也要做点事情才是。
范知春身边的那个被林一山买通的近卫郑军被带了上来。
林一山见状,心头一跳,勉强深吸口气,身形不禁动了动,稍稍往后缩了一点。
只听许晗对萧徴拱拱手,道,
“萧世子,我父亲之所以会在追击敌寇时中箭,继而被北蛮人掳走,不是因为我东元朝军队不行,更不是将士们无用。”
“而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导致了这一切,也差点让北征军差点全军覆没。”
“更差点让蛮人的铁骑踏破关门。”
萧徴闻言,顿时怒火高涨,“竟有如此之事,不知小王爷是否找到这奸细,找到了,我一定要让人送回京去,让陛下严厉惩处。”
许晗闻言正色道,“世子所言极是,对于这等通敌卖国之人,就应该处以极刑,否则对我东元千万百姓无法交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下头被带上来的郑军越听,脸色越发的白,刚刚,他在范知春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林将军很想要的东西。
营里到处都在说钦差来的事情,还有带来的粮草军需,就连范知春帐前的小兵都去看热闹了。
他这才敢进去偷偷的翻查,他才刚将信临摹下来,外头的帘子就被掀起来,那原本不见踪影的小兵从外头进来,其他的角落里也出来几个兵士,二话不说,就将他带到这里。
他怀里还揣着那封临摹的信,元帅和这位美的不像人的使臣会不会以为他就是那个奸细?
郑军越想心头越发的忐忑。他哪里敢做那等通敌卖国的事情啊!
不过是收了林将军的一些好处,寄回家中给老母亲和妹妹。
战场无常,说不定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他总要为老母亲和妹妹留一条活路。
本来小王爷来了,大家士气高涨,他也看到了生的希望,就不太想给林将军传递消息了。
没曾想,林将军身边的亲信竟然用此来威胁他。
如果他不继续的话,就要将他做的事情告到范先生那里。
郑军很怕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消息传递过去,并要林将军答应,这是最后一次。
可偏偏,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事了!
他不想死,他还想回家侍奉老母,娶妻生子,给老郑家延续香火!
“元帅,小的不是奸细啊,小的不过是抄了点东西送给林将军,绝对没有给北蛮那边的人。”
“小的父亲都是死在蛮人的手里,小的恨不能生吃蛮人的血,哪里会把消息传给他们,小的冤枉啊。”
他挣扎着要扑到许晗的脚边,哭的是涕泗横流,什么都顾不上了,把林一山给招了出来。
正说的热烈的许晗和萧徴,闻言,两人脸上的怒火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你说什么?”
郑军用肯定的语气道,“是林一山将军,他说老元帅对他有些误解,什么消息都不告诉他,但他也想将蛮人赶跑,想要多知道点元帅那边的动向,就让我将范先生那里有用的消息告诉他一下。”
“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收了林将军一点点的东西,我连银子都不敢收。”
他说着,朝范知春跪下道,
“先生,平日里我对你侍奉的也算精心,小的真的不敢做那等通敌卖国之事啊。”
“小的是先生一手提拔的,你对小的应该很了解,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卖国啊。”
范知春是为文士,平日里对身边这些年纪不大的亲卫都很宽容,也不会像其他的将军那样,发起火来就直接踹身边亲卫。
一般都是温文尔雅的时候居多,也不真正伤人,所以他身边的亲卫与他都算比较亲近。
听到郑军的话,范知春的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