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战火如火如荼,各种军事动向和情报日夜不停的传到皇帝的御案上。
可京城依旧歌舞升平,好似一点都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出了正月十五,皇帝忽然说要大阅兵。
原本,东元朝的大阅兵是每年的秋季,霜降这一日。
可如今才不过年头,皇帝就说要大阅兵,大家联想到边关的战事,又都心头了然。
皇帝这是要用阅兵来震慑敌国,同样也是以此来安抚百姓。
不管边境战事如何,大后方还是很安稳的。
金羽卫的校场里,如今变成了一个大型的互殴现场。
萧徴上任后,将原来所有的千户百户职位全都给撸了,重新制定了规则,那就是武力封官。
先是能打赢十人的封小旗,小旗再赢十个得百户,百户再赢十个,得千户。
到了千户,就有资格向萧徴挑战,如果胜利,就能把萧徴赶下去,当指挥佥事。
短短几日,一路赢上来的千户对萧徴下了挑战书,扬言要将萧徴给赶下去。
这名新出炉的千户正是于东青。
萧徴接下了于东青的战帖,金羽卫的两千兵士如同当日萧徴上任一样,齐聚校场,等着围观萧徴被打下台来。
甚至有人私底下做了赌局,而萧徴的赔率是一比五十!
白灼同样抱着钱去下了注,他赌的是萧徴赢,没想到不看不知道,竟然有五分之一的人下注萧徴会赢。
白灼赌萧徴会赢,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家世子的实力。
可这些金羽卫并没有见过萧徴的真功夫,是什么让他们对世子如此充满信心?
他从下注的地方处来,揪住一个刚下注萧徴赢的士兵问道,
“兄弟,你为什么要压萧大人赢?”
士兵道,
“我对佥事大人的信心来源于他的容貌,还有他的才华,以及他的人品。”
“当日于千户说要比射箭,佥事大人真的比了,不过是投箭射壶,这样的手段太烂了。”
“我觉得,今日的比赛,会重蹈当日的情形,佥事大人为了取胜,说不定已经在于千户的饭菜里下了巴豆等物,到时候佥事大人就要不战而胜了。”
“你看,佥事大人都在上面磕瓜子了,于千户还不见人影,不是被下毒了还是什么?”
这就仿佛是有人去酒楼吃饭,对于酒楼的饭菜不满意,可又花了银子,不得不一边吃着饭菜,一边骂娘了。
萧徴抱胸站在演武台上,微眯着双眸,看向远方。
新千户于东青终于飞身跃到了演武台上。
下头的士兵哗然,看来佥事大人并没有使用阴招,看来,要真打了!
想起这段时间被挨的打,受的憋屈,众金羽卫士兵那是哥哥都激动起来。
终于能看佥事大人挨揍了!
众人找好了位置,将演武台下是围的水泄不通。
只见于东青冲上去就直接攻萧徴下盘,把他拦腰抱起,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阳光下,尘土飞扬。这声响就连在最外头的士兵们都听到了,想想也不知多少疼。
下头金羽卫的士兵们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打得好!”
这些日子,金羽卫的士兵那是受够了!
出了操练还是操练,他们都已经多久没去过兰香坊抱着花娘喝酒了?
这会见到萧徵像个破布人偶一样倒在地上,大家心里别提多舒服了,纷纷是哈哈大笑。
萧徴慢慢的爬了起来,顺手用大拇指把鼻尖的血抹了一下。
轻蔑地看着于东青,
“还以为你多大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你就这么点力气吗?又不是抱新娘上炕。”
“有本事把我摔吐血啊。”
于东青并不发怒,而是快速的弯下身子,如法炮制,将萧徴又摔在了演武台上。
白灼站在下面,简直没眼看,肉都疼了。
其他的士兵再次起哄叫好,真的是大快人心,让佥事大人还敢不敢用这样刁钻的方式对待他们。
这些士兵个个鼻青脸肿的,就是这次武力封官闹的。
躺在地上的萧徴突然一拳砸在于东青的腹部,就好像装死的大蛇,突然朝猎物发出了攻击,吐着信子,嘶嘶作响,将于东青打的痛苦蜷缩着。
这时,萧徴一个空翻,将于东青用刚刚他落败的姿势,丢在演武台上。
半响,于东青都没能爬起来,自然落败。
切!
下面那些压于东青赢的人很失望,输了!
那五分之一下萧徴赢的人则是喜笑颜开,赢了啊,一赔五十呢,多大的赔率啊!
血赚啊!
白灼抱着银子来,又抱着更多的银子回去,经过演武台的时候,咧着嘴朝萧徴一笑。
边上有那输了的士兵酸酸的对萧徴说道,
“没想到大人倒是有两把刷子。”
萧徴正在整理衣裳,淡淡地道,
“没有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没有本事,怎敢来金羽卫。”
又怎么把这些纨绔改造成刀枪不进的先锋队呢?
又如何的在大阅当天为他争取他想要的呢?
到了大阅当天,萧徴站在了等候圣驾的队伍里。
他并没有作为承恩公世子站在勋贵的队伍里,而是作为武将列在武官的队伍里。
不过他如今的职位在一群公,侯,伯爵等武将面前,就显得官职低微了。
萧徴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心想十一娘如今在做什么呢?她此时此刻有没有和我看着同一个太阳?
又是想念十一娘的一天。
远处,鼓声大作,皇帝乘坐撵车而来,文武百官跪迎。
皇帝在上首御座上就座后,兵部尚书宣旨,“各营整顿兵马。”
台上吹响号角,萧徴换了戎装,回到金羽卫,等待大阅开始。
终于,到了检验这段时日他努力的成果了,离他的目标,又将近了一步。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萧徴领着金羽卫进退的当,旗帜鲜明,顿时龙颜大悦,对边上的承恩公说道,
“孺子可教。”
这是大阅,承恩公没办法说出别的话来,只能捏着鼻子说,“承蒙皇上信任。”
萧徴的表现,让他本想今日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是大阅,等到各项比拼结束后,从前一直垫底的金羽卫竟然一跃而上,虽没有居于第一,可也比第一相差不了多少。
皇帝见此,更是龙颜大悦,将萧徴叫到近前,说道,“你今日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萧徴说道,“按照大阅的规矩,是应该奖励银牌的,只是,臣……”
他不想要银牌,只想去到边关,和晗晗并肩作战。
这时,一名在边上观战的御史忽然窜到皇帝的跟前,跪下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萧徴的请求还没说,就这样被人打断了,他恨不能一脚将这个御史给踢飞了,只希望他说的是很重要的事,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皇帝正是龙颜大悦的时候,御史忽然窜了出来,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道,
“爱卿,今日是大阅,有本要奏,等明日朝会。”
那御史执意道,
“陛下,臣所奏之事,和今日的大阅有关,和今日在场的将士息息相关。”
皇帝蹙了蹙眉,看向那个御史,“你说的最好是能让我信服的,否则……”
只见那御史道,“臣听闻一事,如今在边关作战的北征军的元帅许均被北蛮人擒住用来威胁我们的将士,在两军对战之时,新任元帅,许晗,竟亲手将许均给射杀了。”
“为了保住许晗的名誉,如今整个西征军都封了口,对外只说许均元帅失踪被寻回就已经中箭而死了。”
“陛下,这分明就是欺瞒陛下,许晗此举更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一个连父亲都能下手的主帅,实在是太危险了。”
萧徴没想到御史上奏的竟然是这件事。
皇帝面容阴沉的看着上奏的御史,“你觉得许晗此举丧尽天良?心狠手辣?”
御史呆了一呆,“回皇上,臣是为御史,对民风,朝风有监督之职。”
“此股风气如果不摁住,以后人人效仿许小王爷之举,那不是乱了套了?国也将不国。”
今日的大阅,可以说整个京师的高门,从前朝到后宅,甚至还有围观的百姓。
如果御史没有当众提出,事情或有转圜的可能,皇帝还能压的下去。
可御史当着今日这许多人的面,将事情给捅破了,就是皇帝也无法强压下去。
皇帝淡淡的看着那御史,
“那爱卿觉得朕该如何的做呢?”
“……”御史一时搞不懂皇上的意思,只能躬身道,“臣不敢,只是臣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萧徴上前一步,怒喝道,“你当时在战场上吗?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是如何吗?你怎么知道许小王爷就是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了?”
“御史大人,如果没有许小王爷在前线厮杀,有你在此夸夸其谈的机会吗?”
“你们这些书生,说话不腰疼,陛下,臣以为就应该让这些文官御史家的儿郎也上前线去体会一下将士们的辛苦。”
“而不是有点屁事就在此以为以为的。”
那御史不禁后退了一步,他是知道萧徴和许晗的关系很好,本来见到萧徴在和皇帝说话,是不太想上前的,可今日大阅,文武百官,内宅女眷,甚至百姓都在,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他只能硬着头皮窜出来抢了萧徴的风头。
也做好了被萧徴发难的准备,没想到萧徴一出口就是把子孙送到前线去。
前线那是人去的地方吗?更何况,文官家的孩子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了还有命回来吗?
百姓们听到御史的禀奏,也是哗然一片,下头同样是议论纷纷,
“没想到啊,这位小王爷竟然连亲爹都能下得去手,真是太狠心了。”
“哎哟,我见过那个小王爷,看起来是个斯斯文文的少年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要不然呢,这位小王爷原本是个纨绔,后来可是做了指挥使呢,要是没点心狠手辣,能成吗?”
这就是百姓,百姓是最简单的一群人,好与坏皆看眼前,情绪最容易被挑动,为人利用。
这也是御史为何选在今日的原因。
萧徴看着下面窃窃私语,骚动的人群,冷睨了一眼那御史,既然他要利用民意,难道他就会让这位狗屁御史称心如意了?”
他走到刚刚比武的高天上,扬声问道,
“你们也觉得许小王爷是个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之人?”
围观的百姓都知道萧徴的身份,听到他这一问,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哪些交头接耳的朝臣还有女眷。
下头有人硬起头皮回道,
“难道说错了吗?要不是心狠手辣,能对亲爹下手?一个人眼中连孝道都没有,难道还会有皇帝吗?”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造反了。”
这个帽子扣得有些狠了。
萧徴冷笑一声,“那你是否忘记了,北地的安宁到底是谁换来的?如果许小王爷是心狠手辣之人,那么她为何要上前线,只要看着蛮人踏破边关,他什么都不用做,留在京城做他的纨绔就够了。”
那人目光闪烁,反驳道,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老王爷是被抓了啊。”
萧徴不再和那人说话,而是看向百姓,问道,
“我只想问问,今日,许小王爷被人遭受到攻歼的时候,你们无人替他说话,是不是要像当年霍家军一样,等到蛮人的铁蹄踏入道我们东元国土,他们的弯刀举在我们的头顶上,那个时候,谁来替你们说话呢?”
“其他的武将吗?难道他们站出来,等着你们下一次的攻歼吗?”
围观百姓一片安静。
站在他们前面的男子,仿佛一座青山,一株苍松立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惭愧的只想低下头去,弯下腰来。
他们知道,那不是因为对方身份的惧怕,而是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羞愧。
人怎么会没有羞耻心呢?只是很多时候被许多外在的东西掩盖住了。
他们只会把那些大人物发生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甜点。
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甜点到底吃的是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