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慢慢直起身子,面色未变,温雅地问道,“妾身不知道殿下在说些什么。”
太子提着那扇百子图紫檀插屏,忽然笑道,“从前听人说过,有些人天赋奇才,任何东西一学就会。”
“可惜了明慧你,这些年在宫里,因为孤的原因,一直困守内宫,什么也不能做。”
太子妃仰着脸,微微诧异的看向太子,“殿下说了这许久,到底想说什么?妾身从来都是安守本分的人。”
“因为殿下,才能一飞冲天,妾愚钝,殿下如此,还请殿下给妾一个明话。”
太子几乎是赞赏地看着跪在前方的女人,心里却极度失望地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还是有本事面不改色,半分不认,这也算一样好本事。
他举起手轻轻拍了两下,殿门外恭敬等候的贴身太监做了个手势,两个小太监立即押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进来。
分明就是太子来之前还在太子妃身边服侍的碧丝。
她错愕的看着碧丝,又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眉眼微动地一笑,“怎么,你身边的侍女都不认识了?当日她拿着一块假令牌,去孤身边的私卫统领面前,下令让他派人去行刺萧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女人强自压抑,眼里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安。
太子叹了口气,“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孤的书房,其他的人靠近都不能靠近,唯独你,从前时常会过去那里找些游记野史之类的书本来看,是以门口守着的人,从来不会拦着你进去。”
他从荷包里拿出他那块调动私卫的令牌,指着角落的那点红点,
“这是拓印的红泥,可不是一般的红泥,当日你娘家曾送给你一盒子红泥,用料和其他的不一样,是用来给你玩的。”
太子妃微微垂着头,眼睛在那块令牌上掠过,“妾不知道碧丝说了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碧丝是妾进宫内务府派送过来的宫人,想来她为了活命胡乱攀扯也是有的,殿下可千万要明辨是非。”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太子脸上也不如何动怒,只是略一挥手,形容狼狈的碧丝这才跪在地上,声音嘶哑道,
“娘娘恕罪,奴婢也想将事情埋在心底,以后带到棺材里去。”
“只是奴婢实在是痛怕了,为了不被五马分尸,奴婢是怎么都要说出来了。”
太子笑了笑,“碧丝在孤来之前都还在你这里侍候,后来孤一直与你在一起,还来不及听碧丝说什么,不如,一起听听。”
碧丝不敢再犹豫,忙道,
“那个拓印的令牌是太子妃做的,她早就做好了,不过是放了起来。
直到有一日安平公主过来看了娘娘之后,娘娘这才将那块令牌拿了出来,摩挲了许久,这才交给奴婢,并且去找东宫私卫统领。”
碧丝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样的刑罚,喘息声时粗时细,似乎随时都要断气一般,让人听得难受至极。
太子冷笑道,“马明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个假令牌想必你也舍不得扔掉,你说孤现在让人搜宫,一寸一寸的搜,会不会将它找出来?”
“这么些年,你一直在孤的面前扮演着夫妻情深,是不是这些年恐怕你自己都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你是不是都辨别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京城小户人家收养的女儿,还是与马指挥使同出一源的马家女。”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殿内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噤若寒蝉。
太子妃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朝地上跪着的碧丝展颜一笑,
“你被内务府派来服侍我也有些年头了,我自认为对你不错,宫中没有情分可讲,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回报我。”
许是要落雪,外头冷风呼啸,打在窗棂上,将未关拢的窗给吹的摇晃,发出‘哐’的声响。
仿佛敲打在心肝上,生疼生疼。
太子妃忽然泪盈于睫,泪水像关不住闸门的湖水一样,大滴大滴地往下坠,她踉跄跪伏在太子膝前,声音哽咽,
“殿下,我确实是马指挥使送出家门的弟弟之女,可是,要说我拓印了令牌,然后假借你的名义去刺杀承恩公世子,我是不同意的。”
“我和承恩公世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刺杀他?再说刺杀他有什么用?”
她双膝伏地,连连哀戚,“马老夫人在我爹一出生就将他送走了,说是马家养不下。”
“后来我爹又将我送到了京城一个朋友家中做养女。”
“我怨恨他们,父亲明明承受过送养的滋味,却还是将我送走了。说是说为我好。”
女人哭得满脸泪水,哭得狠了就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让人听了不由心生爱怜,
“殿下不知道,殿下能看中,将我带入宫中,妾不知道多高兴。试问,妾的一身荣辱都系在殿下身上,妾如何会自毁长城,让自己陷入险地。”
“至于我那印泥,早在之前,就不见了。”
说道这里,太子妃不禁咬牙切齿,秀美的面容竟然显得有些狰狞,猛地抬头喊道,
“妾从来没想过要去害人,没想到,这个宫女,竟然要诬陷妾。”
女人滚烫的眼泪,大可的掉落在地面上,一只素手小心地搁在太子的膝盖上,显得无助和温顺,还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弱不胜衣。
太子似乎有些动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孤没办法相信你。”
“不管是红泥,还是这个丫鬟,都是你的,所以……”
太子妃见太子还是坚持,顿时响起从前这人什么都由着自己,对自己是无微不至的呵护,心头有些惘然,
“妾什么都没做,不信你去问问安平。”
“她那个性子,在皇寺里不知道什么出来,定然要炸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原本有些松动的太子,眼睛变得有些刺红,双手相互机击打起来,感慨道,
“安平?为何要问安平,孤问的是刺杀承恩公世子的事情,和安平又什么关系呢?”
他伸手捉住太子妃冰凉细致的下颌,力大的使女人的脸几乎变形,徐徐叹道,
“你一心为孤,一心一意的爱孤,不光别人信了,孤信了,恐怕连你自己也都相信了。”
“为了护佑这份情,你一碗药一碗药的吃,孤真的很感动,从来没将你往坏处想。”
他的脸上这么长时间升腾起暴怒之色,
“可没想到,你竟然在背后捅了孤一刀,你说说,这些年,你除了偷偷拓印令牌以外,还做了什么?”
“还是说,你接近孤,本就是计划好的,就是为了某一日,给孤来一个雷霆一击?”
“可天网恢恢,你没想到孤这么早就识破你是吗?”
“你更想不到,萧徴遭受行刺,一反常态,直接将刺客扔到了孤面前,变相的和孤要一个答案。”
“你做这些,是不是三皇子让你做的,就是为了好让孤从太子的位置上下去?”
太子妃的神情变了,细腻的喉部滑动了一下,连连苦笑,
“碧丝的控诉,我一概不认,她为了活命,胡乱攀扯,我是不会认下这个冤屈的。”
太子哈哈一笑,“你认不认有什么关系?你今后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孤只要给萧徴一个答复就好。”
太子妃不敢置信地抬头,瞪大眼睛,嘶喊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死?”
太子坐在床榻沿上,眼神沉静平稳没有半点波澜,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踏之下的太子妃。
太子妃仿佛受不住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太子的手紧紧的抓着床沿,好半响,才沉声道,“叫太医,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
……
宫外,许晗回京后,并未对东山大营那边发生的案子减少关注,时刻都听着魏廷禀报消息。
“那个蒙骗林氏的妇人是京城人,本来是个媒婆,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发达起来了,不太做哪些保媒拉纤的勾当了。”
“邻居们私底下议论,觉得她的钱有些来路不正,但不知道究竟怎么来的。”
周大人派了很多的衙役换了衣裳,在林氏碰到那妇人的地方转悠,果然就有人认识,并且还找到了那妇人的住处。
“那妇人姓曲,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听说是个好赌的,可这段时间也是手头阔绰了起来。”
“母子俩最近还买了个小丫头在家里使。”
“现在,周大人已经派人去抓那妇人了,很快,应该就会水落石出了。”
许晗点头,只盼望着早些找到那幕后之人,让那些亡者得以安息,也避免更多的妇人被害。
与此同时,这桩骇人听闻的惨案也终于告知百姓,一个是让百姓家中丢失了妇人的前去认领。
一时间,整个京城有孕妇的家庭都是如临大敌,轻易不敢让妇人出门,整个京城都因为这个案子人心惶惶。
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都在议论此事。
徐丹秀自然也听人叹气这件事情,她在许晗从衙门回去后,忽然将去福宁寺上香时碰到的那个疯癫妇人的事情说了。
许晗面色有些难看,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这里头悲惨的人不知道又多少,这样的,还不如找不到,找不到起码还有个念想。
她看向徐丹秀,也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惊骇。
许晗派人去找那疯癫的妇人,让她的家人去京兆府认人。
那边,宫中忽然传出了喜讯,太子妃有孕了!
同一时间,宫外太子妃的母亲收到消息后,进宫去祝贺。
只是,她的面色却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