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徵在边上紧紧的握着许晗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他双眸锐利的转向马稷山,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忽然放开许晗的手,倾身上前,手一扬,在马稷山的愕然中,狠狠的敲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昏死过去。
随后脚在马稷山的身上踹了几下,回身坐到许晗的身边,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脸颊轻碰她的脸颊。
他的口中一遍遍的说着,“乖晗晗,我在这里,你还有我……”
他抱着许晗的手很稳,漆黑的眼眸变得有些深不见底。
许久之后,许晗轻轻拍了拍萧徵,萧徵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此时,许晗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许晗深呼吸了几次,萧徵看着她担忧道,“没事吧?”
许晗摇摇头,她当然没事。
再没有比这一刻快活,她知道了要报仇的目标。
她道,
“你那里不是有一封兵部主事的信你没译出来吗?能否拿给我看看?”
不管让霍家入套的局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一场战事从头到尾,应该是三皇子,永毅侯还有父亲三人的密谋。
父亲死了,也就谁也不知道了。
可事过留痕,哪怕宫中三皇子的耳目众多,父亲的书信送不到皇帝的手里。
那么兵部定然会收到,并且当时有可能是要呈交皇帝的。
但是,被阻止了,那名主事也死了。
最后皇帝没有知道实情,保下三皇子,让霍家背了锅,却根本不能想象,这不过是一个局。
马车一路晃荡,到了宫门口,赶车的马夫在外头禀报,萧徵踢了踢马稷山,粗鲁的拎着他的衣领,掐着他的人中,让他醒过来。
“马大人,事关三皇子的隐秘,你就这么的对我们和盘脱出,其实是有肆无恐,认定我们不敢把霍家的事情兜给皇上吧?”
“因为倘若皇上知道霍家的事情背后有什么隐情,可天子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他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是不是?”
“更重要的是,如今我们手头也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根本就是诬陷。”
“你想用此来让我们陷入到麻烦里,从而不能找你的麻烦,对不对?”
马稷山微笑,“看来世子并不如外人所说的那样是个纨绔子弟嘛,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通透。”
萧徵也笑了,“你还知道,我和霍家的儿郎都是好友,更知道我曾经为霍家的事情奔走过,你想以此来打消我们将马进山的事情跟陛下禀报的念头?”
马稷山双唇微微抿起。
萧徵揉了揉双手,将骨节弄的啪啪响,接着说道,
“你想的真的是很美妙,只是,霍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有耐心继续查下去。”
“只是现在,我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着你倒霉呢!”
说完,他一拳打在马稷山的身上,再一拳,再一拳,如雨点般的打在他的身上。
偏偏,他的这个拳法是和锦衣卫的人学的,这样打在马稷山的身上,既让他疼的入骨,又让他外面看不到伤痕,就是太医都查不出来。
他是不能杀了马稷山出气,可是不妨碍他时不时的对他来这样一次拳脚。
这样恶心的人,就要钝刀子割肉,让他慢慢的疼死。
许晗操着手坐在那里,看着萧徵一拳拳的打在马稷山的身上,他被打的趴在地上,素日里那个威严的金吾卫指挥使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是,许晗并不觉得解气。
他不是为了权利汲汲营营吗?那她就把他最在乎的东西给夺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渣渣总要一个个的处理,仇要一个一个的报。
萧徵打的够了,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帕子,搽干净自己的手,嫌弃的看了眼马稷山,叫外面的人进来把他给提出去。
“萧世子,陛下的旨意没下来前,我还是朝廷命官,你这是私下报复,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
萧徵扬扬手中的帕子,扔在地上,轻笑出声,
“你去告啊,本世子就怕你不告呀。”
就怕他没有告状的机会呀。
啧啧,真可惜!
……
一行人进了宫,乾清宫里的皇帝究竟是番怎么样的雷霆风雨,自然是不必细细的述说,就看宫内的宫人小心翼翼,面容凝重的模样就知道了。
只不过,皇帝怒归怒,在没有将马进山找到,确实挖出幕后调换之人后,还不会确实的处置马稷山,但是,他的金吾卫指挥使的职务是不能继续下去。
剩余的事情,许晗不想管,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至于萧徵,在临出宫的时候,忽然对皇帝道,
“陛下,马指挥使如今被卸了职位,关押在牢里,金吾卫的事情总要人管,不如……”
皇帝本来被马稷山的气的要吐血了,自己看中,并委以重任的臣子,就算他没有参与换死囚的事情。
可依然逃不过一个治家不严的罪,而且,马进山做下的事情,马稷山会一点不知道吗?
要真的一点不知道,就只能说明这不过是个糊涂人,更担不起他的看中。
这会见萧徵嬉皮笑脸的,顺手扔了一本折子过去,怒道,
“你如今可是锦衣卫的人,你这样看一山,望一山的脾性是哪里来的?”
“你祖母,你姨母都是稳重人,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萧徵委屈死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做官,他倒是想跟晗晗在一处办事,可他人在锦衣卫,锦衣卫底下的探子那样多,顺手用来查霍家的事情,查三皇子和永毅侯府不要太方便了。
所以,他是不会离开锦衣卫的,没想到皇帝竟然想歪了。
他连连摆手,拼命的摇头,
“陛下,你这是冤枉死臣了,臣不过是想说如今金吾卫也没个人主持事情,不如就让许……小王爷来主事……”
许晗瞪了萧徵一眼,跟着跪下来,有些惶恐地道,
“陛下,臣还年轻,资历太浅,担不得如此重任。”
皇帝闻言,顿时又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这两个少年郎的感情可真是够好的。
竟然帮着对方要起官来了。
他板着脸,威严地道,
“朕可不是昏君,就因为你的一个请求就封了三品的官给另外一个臣子。”
“许晗虽然在江南弊案例做的很好,可资历还是太轻了。”
“再说,马稷山下面还有副指挥使,怎么就没人主事了。”
他摆摆手,赶起了两人,“这事你不用管了,朕会交给大理寺。”
正说着的时候,外头有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徐探花来了。”
许晗和萧徵两人面面相觑,陛下说的那个交给大理寺,难道说徐修彦这次回京,去了大理寺任职?
没一会,就见一身黑衣,身姿俊雅,眉目如画,面容冷漠的徐修彦走了进来。
见到萧徵和许晗,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前走,到了御前,跪下请安。
果然,陛下将马稷山的案子交给了徐修彦,同时让许晗和萧徵协助他办案。
末了,皇帝道,
“朕会有旨意下到金吾卫,原来的陈理副指挥使升任指挥使,许晗,你就做副职,辅佐陈理吧。”
这话是对许晗说的,就是将许晗升了一职。
虽然是没有升为正职,不过,这本来就是萧徵想要的。
和皇帝说让许晗主事,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先挑个大的,如果皇帝不给,总还会给个小的安慰。
于是,就这样,许晗,又又又升职了,还是被萧徵给拱上去的。
出了宫门,许晗和萧徵还要徐修彦告辞,“徐大人,恭喜升任大理寺寺正,有什么需要小王配合的,尽管去金吾卫找我。”
徐修彦一如既往的淡漠,点头。
许晗看了眼萧徵,两人无需多说什么,一切都能够明了,她只是微微的颔首,然后上了马车。
她没有回王府,也没有去徐丹秀在宣平坊的宅子,而是让车夫将马车赶去了平康坊从前霍府大门对面的小胡同。
她坐在车辆向里,并没有掀开帘子。
除去外头传来的车轱辘声,车厢里静的像是无人存在一般。
但是,就算不掀开帘子,她也能准确的说出周边的景物来。
十七年的记忆,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的磨灭。
她甚至还能说出出征前,大门前海棠花开的景象。
还有她的院子里,山茶花的叶子如何,甚至还有她书房里的书的摆放位置。
可如今,街对面的宅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静的像是巨大的坟场。
高大,宏伟,四处写满的却是沧桑和颓败。
从前门庭若市的霍家大门,朱漆早就已经在风雨中剥落。
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如今只剩下残破的骨架残骸。
还有院内无人修剪的爬墙虎肆意生长,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爬出墙外。
她下了马车,吩咐车夫,
“你先去宣平坊,和母亲报个信,我无事。”
车夫见她一个人不回家,道,
“王爷,您要去哪里?不用小的送你吗?”
许晗沙哑着声音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回去吧。”
说完,她朝车夫挥手,让他赶紧走。
等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转过身去,站在霍家大门下愣愣的看了许久。
少年单薄的身形看起来格外的萧索。
她一个人顺着墙根,默默的数着,最后在一处红墙边停了下来,翻身上墙,落地。
长廊的尽头处,写着‘千古流芳’四个大字。
这是霍家祠堂,祠堂大门如今已经破败,到处一边狼藉,野草丛生。
原本,这里的祭台上应该点着蜡烛,蜡烛映照着灵位上的每个名字。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了灵位,只剩余空荡荡的高台。
许晗跪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垫子上,卸下头上的玉冠,神色平静。
看着空荡荡的高台,仿佛上头还摆着满满的灵位,闭着眼睛,从第一排开始,慢慢的念着上面的名字。
默念的时候,她觉得似乎都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审视着她,要求她挺直腰板,将这份国仇家恨。
不,只有家恨,没有国仇。
将这份家仇记在心里。
这些眼睛注视下的世界,仿若寒冬,冷酷如斯。
她拒绝了萧徵陪她回家的请求,有些路,注定得一个人走,谁也陪不了。
也谁都不该陪。
这些路,那么苦,那么脏,那么难,又何必拖着别人下水,跟着自己一起在这泥泞世间打滚?
谁又比谁过得轻松呢?
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许晗顿时警觉的睁开眼睛。
这是座废宅,连偷的东西都没有,谁会来这里?
她轻轻的挪动步子,弓着身,无声无息慢慢的站起来,大门已经坏了,斜斜的挂在上面,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来。
她捏了捏手,慢慢的退到了高台边上,嘴里轻轻的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得罪了。”
然后轻轻的挤入到高台与墙壁的缝隙里。
这里,从前她曾经和兄长们一起躲过捉迷藏,她躲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她才刚挤入高台,脚步声渐渐的近了,许晗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跨过门槛,在高台前停留下来。
影子长长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身影并没有停留,而是在四处走动起来,眼看就要走到许晗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