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本就喜欢新鲜玩意儿,看见洒金平纹笺做得十分精美,都拿在手里看。又发现上面的字句似乎认得,一个个都跟着思索起来,拿着纸笺互相考问。答对的得意洋洋,答不出的便去自己的梨木盒里翻找,一定要找出一个最难的,把别人问倒才罢。
天底下做母亲的,一颗心都放在儿女身上。眼见孩子玩得高兴,刚才那点因为林琅来迟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纷纷向林琅打听,鬓发要如何梳理、皮肤要怎么保养、衣裙又是在哪里买的。
冯妙知道林琅应付不来这样的连番提问,便站在她身侧,替她答话:“这衣裳倒不是在平城买的,刚好长安殿里有手巧的宫女,会裁制南朝的汉人服饰。淑媛姐姐料想各位夫人也许会喜欢,也准备了几样给夫人们带回去。”
她向身后招手,便有宫女把锦缎包裹着的饰物,送到各位贵妇手上,其实无非是些装饰点缀的小物件,笼纱、花钿等等,但都带着明显的南朝飘逸风姿。每一份东西里,还特别加上了一两件给男子使用的饰物,香囊、剑穗,或者马鞭坠子等等。这些贵妇们自己看了喜欢,便也会把这些东西给自己的夫君带上,费尽周折,便是为了这个目的。
眼看效果达到,冯妙便借口林琅需要休息,替她告辞离席,请夫人们品尝了带有南朝特色的菜肴后再离去。
这场再普通不过的小宴,成了平城贵妇中津津乐道的话题。没能赴宴的人,便只能听着她们一遍遍讲述林琅如何美得不能直视,再艳羡地看着她们手里样式精巧的小玩意儿。
又过了十来天,出游或者巡猎的拓跋宗亲身上,便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两件样式新颖的配饰。从皇亲国戚,到文武群臣,开始互相打听着,派家人去采买类似的物件来。带有汉人特色的衣着服饰,在平城流行起来。
拓跋宏好几次在早朝时看见,一向最不喜欢汉人那套“花花肠子”的任城王叔,也悄悄在腰间带了块双鱼玉佩。借故跟他攀谈,才知道了原委。
任城王拓跋澄还愁眉苦脸地问拓跋宏,能不能从知学里请个精通汉文的师傅到府上。他府上的小世子,自从得了那套小笺,喜欢得几乎茶饭不思,把梨木小盒里的三十六张都记得烂熟,便缠着拓跋澄想要更多。
拓跋澄原本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可他一大把年纪才得了这个儿子,府里的老太妃和性格彪悍的王妃,又把小世子当眼珠子一样,他被缠得没法,才向拓跋宏开口。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拓跋宏一口答应,“让世子下次去知学里听讲时,自己挑选就是。”
等任城王走远,拓跋宏才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做粉笺用的白粉,是不是很伤手?”
自从林琅另辟宫室居住,拓跋宏身边便换成小太监随侍,内监刘全赶忙应声:“可不是嘛,做粉笺,还要勾花、裁边、写字,不光伤手,还伤眼呢。淑媛娘娘有孕,还如此操劳……”
“给华音殿送一瓶玉霜膏、再叫太医署备一盒补养明目的丸药,也送去。”拓跋宏吩咐了,抬脚便走。
刘全还怔怔愣在原地,淑媛娘娘不是住长安殿么,送华音殿去做什么,听说华音殿里的娘子,很不受皇上待见呢。远远地听见拓跋宏轻叱“快去”,他才一路小跑着去办。
接到送来的东西,冯妙张了张嘴,谢恩的话好不容易才说出来,又问了一句:“这是宫中份例的赏赐么?”
“份例?”奉命前来的小太监,见冯妙尚无品级,说话也就随便了些,“这玉霜膏是用柔然进贡的珍贵药材制成的,可以除瘢去淤,总共只有四瓶,前年尚了任城王府一瓶,今年太皇太后赏了内秘书令一瓶,还有一瓶由太医署保管,只有宫中身份体面尊贵的人受了外伤时,才能用。这可是库房里最后一瓶了。”
直到小太监离去,冯妙还在发愣,她越发看不懂少年天子的举动和态度。长安殿小宴的事,她自作主张,不知道拓跋宏究竟怎么想。转念又想起,这次准备小宴上用的东西,请予星帮了不少忙,便叫忍冬去尚服局召予星过来,想把药膏分她一半。
忍冬匆匆去了,回来时神色便有些古怪,吞吞吐吐地说,予星姑娘今天事忙,不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