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龄啊,先锋大军月底便要出征了,为稳国内,各要隘之地都须得有重臣坐镇,朕属意卿家留守京师,卿之意如何啊?”
经得门下省封回诏书之事一闹,太宗虽兀自哀恸爱子之逝,可也没再接着罢朝,无他,概因预先拟定的远征军先锋已是离京在即,太宗既是准备亲征,身为主帅,自是不能再诸事不理了的,接连几日都是起早摸黑地忙乎着,这不,今日又是一大早便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召进了宫来,见礼一毕,也无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转入了正题。
“陛下圣明,老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房玄龄乃是纯粹的文臣,于武略上素来不懂,往年太宗南征北战之际,他都是留守之重臣,对此,自是早就习以为常了的,此际听得太宗有令,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
“嗯,卿一向行事稳重,朕素来是知晓的,有卿在京中,朕在外征战便可无后顾之忧矣,朕此一去怕是得经年才回,身边也不能没个听用之人,朕看就由辅机与景仁(岑文本的字)随朕一道出征也罢,另,朕打算让时文与士廉留驻洛阳,至于子明么,朕看就去扬州任一届留守好了,卿看可成否?”
太宗先是夸奖了房玄龄几句,而后么,便又一派随意状地对众宰辅们的去向一一做了安排,前半截之事都属常情,可最后一句么,却明显是别有用心——按大唐律制,为官一任乃是三年,陈子明去了扬州任留守,表面上看官阶不变,还是正三品,可实际上却等同于被贬了的。
“陛下圣明,老臣以为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西北薛延陀虎视眈眈,若无重将防御,却恐生变,老臣以为不得不防,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房玄龄乃是老于宦海之人,只一听便知太宗真正要说的其实就是那最后一句话,至于这等主张么,不用想,房玄龄也能猜到必是出自长孙无忌的怂恿,心下里对长孙无忌这等以权谋私之卑下勾当自是不屑得很,当然了,房玄龄也不会在此际揭穿其之险恶用心,仅仅只是顺着太宗的话头,略略提点了一句道。
“嗯……,卿家所虑也自不无道理,朕虽是无惧薛延陀趁机造乱,却也不能不防,依卿看来,何人去守西北为宜?”
尽管在太宗看来,薛延陀不过只是癣疥之疾而已,根本无足挂齿,不过么,该防范的,也自是须得防患上一番才是。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陈侍中文武兼备,正是不二之人选也,还请陛下圣裁则个。”
房玄龄虽与陈子明并无深交,也甚少与人谈起陈子明,不过么,心下里对陈子明之大才却是极为欣赏的,加之对长孙无忌的卑劣手法有着极大的不满,这当口上,也就不吝为陈子明争取上一下——以侍中之位去西北坐镇,待得东征大军凯旋,自可随时回京,而去就任扬州留守么,何时能再调回京师,那可就不好说了的,个中之差别可是不小。
“唔……,辅机怎么看此事?”
听到了此处,太宗这才明白房玄龄对将陈子明贬去扬州有着不同之意见,心中可就不免有些为难了——太宗之所以打算将陈子明调整出朝廷,固然有着长孙无忌几次三番下眼药之故,可也不凡打算看看李恪独立自主之能的想法,当然了,陈子明前几日悍然驳回诏书,令太宗心生不满,也是原因之一,在太宗想来,陈子明毕竟年轻,到下头再多历练一下,也当真算不得大事,左右此际刚好可以借着远征的由头,顺势将陈子明打压上一下也自无不可,却不曾想房玄龄竟是会为陈子明说项,太宗也自不好当场驳了房玄龄的面子,这便沉吟着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了长孙无忌。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房相所虑甚是,为防薛延陀趁机造乱之故,也确须有得力之人镇之,既如此,不若便调陈曦前去并州,就任大都督一职,以震慑西北之敌,如此,定可保得西北边陲之绥靖。”
就本心而论,长孙无忌恨不得将陈子明一撸到底,可惜这等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此一条,长孙无忌自己也是清楚的,可不管怎么说,他排挤陈子明之心却是不会有丝毫的更易,此际听得太宗这般问法,长孙无忌立马便体悟到了圣心有变,也就不再强求一定要将陈子明贬官了去,而是顺势来了招明升暗降——并州大都督乃是从二品的高级职位,早年一直都是李勣遥领着,贞观十四年改由李治遥领,李勣降为长史,一直到去岁,都是如此,直到去岁李治身亡之后,并州大都督之位就始终虚悬着,无他,这等职位说起来荣耀,可实际上么,却并无甚实权可言,错非有太宗的诏书在手,否则的话,所谓的大都督连一兵一卒都难以调动。
“嗯,辅机所言甚合朕意,玄龄以为如何哉?”
以太宗之智,自是知晓长孙无忌玩的是明升暗降的把戏,但却并不以为意,紧着便先行表了态,而后方才假模假样地问了房玄龄一句道。
“陛下圣明,老臣别无异议。”
眼瞅着太宗铁了心要将陈子明下放到地方上去,房玄龄自是不敢有违了圣意,左右他与陈子明并无深交,帮其缓颊上一回,也不过是出自公义罢了,自不可能真拼死进谏的,到了此际,除了称颂上一番之外,也自不会再有甚旁的言语了的。
“嗯,那好,拟诏罢。”
这一见房玄龄已表了态,太宗也就没再有甚犹豫,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