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修长的手指在两个关节的作用下弯作拐状,一下一下扣在光滑的黑石桌案上,出一声声清脆的响。 清脆的声响,就这样在空旷的大殿中缓缓回响。 大殿中起了两条长龙也似的桌案,一顺排去,每列怕是得有百多桌,两列桌案相对,一个个身披华服、腰带环佩,身上饰品挂满,浑身上下好似都能透出宝气珠光,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个有钱人’的赤岩贵族们安安坐在桌案之后,一举一动里好似都带着‘规矩’二字,每一句话、每一抬手好似都是在剧本里规定好的一般,言语动作轻缓柔和,两百多人相互交谈,在这空旷的大殿中竟也没有丝毫嘈杂之意,一个个脸上好似挂着看不见的面具,语笑嫣然。 坐在两列之前最上的年轻人一条腿随意的盘着,一条腿自桌案下随意的伸出,坐也没个正形,单手撑在下巴上,两只狭长的眼睛慵懒地眯成一条缝,黑色的瞳孔好似能透过眼睑,看穿在座每个人心中的龌龊,只是那双眸子能看透的好似不止这些,如同黑曜宝玉般的一双瞳孔中却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难以看透。 嗒...嗒... 咚。 扣在桌案上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响声好似一击重鼓,敲打在每个人心上,明明只是极轻微的一响,可却让大殿中所有人停了言语。 整个大殿就这般诡异的静了下来,空气都好似凝滞在半空之中,结成了一道道围墙。 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淡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产生丝毫变化,更别说尴尬,所有人的所有动作好似都是为了配合他而生,就彷如抬起手来,本就应该能拿起苹果般自然而然。 “花镜?” “谁给我解释一下,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声音慵懒,语气稳然无波,只是话语间却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冷意,大殿中的气氛亦愈沉凝了下来,那冷硬的声调好似能拉成一条长长的直线,勒断每个人的咽喉。 “唉,曹家主又何必如此,不过是混进来了几只小老鼠而已,这偌大的赤岩城,哪天能少了这种事情?” 出声的,是一位身形略显富态的中年人,看上去白白胖胖的,脸上的三撇小胡子随着脸上肥rou时不时的颤着,一根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在短短的胡子上一下一下的捋着,看上去还颇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直想笑出声来。 可是周围却是无一人敢笑出声,反倒一个个冷汗津津的低下头。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在座几百人还真没哪个敢嫌命长把脑袋往这两位之间插。 胖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朝暗处递了个眼神,只是一瞬的功夫,一个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天灵盖上被镇了一张符的中年人便被推了出来。 中年人两眼翻白,身体死命的颤抖,可在这符文的镇压下却是连颤抖都显得那么艰难,面部肌rou几乎拧成一团,五官已然分不清晰,看上去明明没有丝毫伤口却仿佛正在遭受莫大的痛苦一般,只是看着便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不寒而栗。 胖子依旧是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那自然的表情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就是偏偏感觉好像有那里不太对劲,那双几乎被肥rou夹起的眼睛好似闪烁着光。 “曹家主,您看,管事的不就在这嘛。所谓的‘花镜’也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还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小势力而已,像这样的小势力,每天在这赤岩城中产生和消失的数量不下于十个。” 胖子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他那短短的、好似一根根胡萝卜似的手指来数,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现,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那根本应最长的中指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根儿,连最细微的一丝rou茬都被截掉,没有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 “当然啦,这样的小势力有的时候还是能做出些让人难以接受的错事的。” 胖子语气虽然轻松,可那双精光愈来愈盛的小眼睛却是仿佛要将上的年轻人一举看透,可无论南承奂怎么看,都始终摸不清他这位结义大哥的深浅。 哪怕看了整整六百年,也从来没看清过。 “作为我四宗二十一族立誓之根本,炎精,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流传出去的。即便是被某只小老鼠偷了,也得剥皮挖心,给他活生生掏出来。” “只是一码归一码...” 南承奂语气一顿,语气明明如此憨然,却让坐在周边的几人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错觉,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头巨狮用尖锐的牙在你的脖颈边缘轻轻摩挲,只需稍稍用力,就可将人置于死地。 “...作为宗库负责人,曹又淳无论如何都应担起这次炎精丢失的责任。” “哪怕,他是你的叔叔,也不能徇私枉法。” 胖子一脸正气,说完甚至还抬头看了上的年轻人一眼,一张大嘴艰难的挤开肥rou,憨笑着道: “对吧,大哥。” 胖子话音刚落,年轻人笑了。 “是该杀...” 只是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胖子便直接点了头,对身后挥了挥手。 “宰了。” 噗呲。 层层叠叠的锁链好似一个个绞rou机,直接自被捆缚的中年人四周挤压而来,被符文镇压的中年人甚至没有丝毫可以还手的余地,就这么生生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挤压成了一团rou酱,血液登时四溅,飞扬的铁锈味弥漫整个大殿,残忍的死法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只有胖子南承奂还在憨态可掬的笑着,笑的是那么自然。 到了最后,被血rou铺满的原地只剩下一个孤零零、贴着符文的六阳魁。 上年轻人的表情依旧不变,还是那副冷傲让人难以逼近的模样,依旧是那么慵懒的撑着下巴,慵懒的眯着眼,坐姿也依然是那般没有正形,只是溅到桌案上的血rou让他有些皱眉,好像死的是个跟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其他动物,而不是跟他同属一脉血缘的亲叔叔。 “我的话还没说完。” 胖子南承奂的表情顿时僵硬在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挂在那磨盘似的大脸上,好似用小刀在一块圆圆的白豆腐上刻上去的似的,挖空了心思。 南承奂想过曹允阳的很多种反应,愤怒、破口大骂、强忍怒意、当场爆,无论是那种他都想过,也都准备了应对的方法,如果只是换位思考的话,南承奂已经做到了极致,几乎将他能产生的所有反应都想了出来。 可是,却没想到,他这位结义大哥,根本不是用换位思考的方式可以揣度的。 与他结识了六百多年,南承奂很清楚他这位大哥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反应,也很清楚他现在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无视。 根本没把南承奂这一招放在眼里。 甚至可以说,在曹云阳的眼中,南承奂的表现无异于台上的小丑,自作自乐。 只是这份无动于衷,就好似一个大大的耳光,抽在南承奂的那张肥脸上,这些日子来的准备好似都扑了个空,本以为杀了一个元丹境界的曹家宗室高手就已经非常了不起,谁想曹云阳竟是从来没将他这位叔叔的性命放在眼中,连蚂蚁都不如。 只听年轻人慵懒着继续道 “是该杀,只是却应该将那‘花镜’揪出来之后再杀,废物利用的道理都不懂么,蠢物?” 听了这话,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由一寒,以己度人,谁能在自家一位顶尖的宗室高手,同时还是自己血缘上的叔叔被杀后如此无动于衷,甚至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废物利用一下之后再宰掉?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四宗二十一家中的中坚高手,每个实力都至少在外罡以上,都是嫡脉中的嫡脉,未来不是家主便是权力不差家主太多的长老一类,只有他们最是清楚,这样的一个人被杀,对一个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一个元丹境界的高手...若非靠着炎石家致富,想要堆出一个如此强大的宗室高手,可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才可成就。 可现在倒好,说宰就宰了,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丝丝顾虑,人头就那样落地。 南承奂脸上的表情依旧那般憨态可掬,可短短的手指头却是伸了下去,紧紧的握成拳,在听到‘蠢物’二字的时候,更是暴起了一根根青筋,整双手都变得血红,只是脸蛋却依旧那般白白净净的,好似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被别人骂了一句也没有丝毫反应的憨厚胖子而已。 “唉——” 年轻人随意斜了他一眼,无所谓的转过头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似跟他们聊天是件多么费劲的事情一般,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也罢,宰了就宰了吧,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不过呢...” 蓦然间,年轻人瞳孔微缩,整座大殿的温度直接跌破零点,寒的好似能结成冰,在座的每个人都好似被剑顶着脖子一般,生死掌于他人之手,连南承奂那胖子也没有丝毫例外,本来还仅仅握着的双手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变得紫红,好像被极寒之物碰过一般,一块块肌rou几乎皲裂开来,脸上的憨笑之色却是一层未变,好像快要被冻掉的手跟他没什么关系。 年轻人的声音依旧慵懒。 “蠢胖子,既然你坏了我的事,那这个叫花镜的组织,就由你来轻扫干净吧。” 脖子好像有点僵,年轻人随意的转了转,轻声道 “记得,把炎精拿回来哦。”8